朱雅洁休完了年假回单位上班的第一天,就收到快递公司送来的一束玫瑰花,里面还放着一张卡片,即使没打开看,她也知道一定是吴孝杰的杰作。“用最漂亮的玫瑰献给我心目中的女王。祝女王陛下生日快乐。”她一看底下日期,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这么老套肉麻的酸词,不过其心可嘉,她心里偷着乐,对他的一股怨气已跑得无影无踪了。这时,桌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他发来的一条短信,“你还在生气吗?要是你再不理我,明天我就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我要用我的生命,向你证明我有多爱你。”见你的鬼去吧,这么没创意的恶作剧,也敢拿来哄我。她灵机一动,回了条短信过去,“放心去吧,你的灵魂可以安息了,阿门!”发完了这条段短信,她不禁为自己这一聪明之举感到得意。这才是神来之笔,真够解气的,看你还敢不敢戏弄我,她偷笑着想。
快下班时,宋韵打电话给她,约她一起吃饭。雅洁抱着那束玫瑰花,刚走到办公大楼门口,却迎面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修长的身材,精致洋气的五官,白皙的皮肤,穿着亚麻质地的宽松连体裤,从她身边经过的男人都似有意无意地要多看她两眼。此人正是贺洋。她来干嘛?雅洁心里想,是来向我宣战吗?我可不怕她。她故意当做没看见,从贺洋身边走过。“雅洁,你别走,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贺洋叫住她。
“贺大小姐,好久不见,居然是你。有事吗?”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听说因为我,你和孝杰吵架了。”
“怎么?你觉得很内疚,还是觉得很高兴?道歉就不必了,现在我心情还算不错。”雅洁颇为得意地看看手里的玫瑰花。
“看样子你们已经和好了,那我就安心了。我跑来这里,就是想向你解释清楚,我和孝杰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他只是把我当朋友,所以那天晚上他才肯帮我的忙。我很感激他,当然也有点喜欢他了,不过,我知道现在他只喜欢你一个。那条短信只是我一时有感而发,我并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希望你不要误会他,也不要恨我。孝杰是个很好的男人,你要珍惜他,可别错过了他。”
“你倒够坦诚的。可我也觉得真奇怪了,你几时改了胃口,开始喜欢‘非帅哥’了。”
“我仍旧还是喜欢帅哥。不过,现在目标范围更广阔了,只要真心对我好的男人,统统都在我猎取范围之内了。”
雅洁赶到约会地点,宋韵已经点好了饮料再等她了。“今天是我生日,我请客,快点菜吧,吃完了去电影院瞧瞧,最近又有好几部电影上映了。”雅洁说。
“等等,胜国有事,一会儿他就过来了。”
“你猜,我下班在大楼门口遇见了谁?”
“谁?”
“贺洋。她跑来向我解释,说她跟孝杰什么事都没有,她只是因为感动,有感而发,才发得那条短信。”
“当事人都跑出来亲口证实了,你这颗心总该放下了吧,这一切就是场误会。”宋韵模着她的玫瑰花说,“你的玫瑰花可真漂亮,看看这个,你也应该解气了吧。”这时,她的手机响起,她接起电话,忽然脸色就变了,“真的,怎么会这样?孝杰他真的……好的,好的,我们马上赶过去。”
“怎么了?是谁打来的电话,是胜国吗?孝杰怎么了?”雅洁一边听着,一边已经开始着急了。
“快走!去孝杰那儿!”宋韵拉着雅洁就往外走,“胜国说孝杰自杀了,服安眠药自杀了!”
“啊!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雅洁惊慌失措,刚才一脸的喜气,顿时变为绝望和惊恐,满脸死灰,“我不相信!”
“下班前,胜国接到孝杰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永别了’就挂了。”她们拦下一辆出租车,“他觉得不妙就直奔他家去了,所以先让我过来。他说他赶到那里时,孝杰已经服下了一整瓶安眠药,还留下了遗书,说是你让他安息的,他觉得心碎了,被一生中最爱的女人抛弃了,活着已经是了无生趣了,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不,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死的!”雅洁掩面失声痛哭起来,“你怎么那么傻呢?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呢。我已经不生气,我不再跟你怄气了。”她哭着又扑到宋韵身上说,“这下我该怎么办啊?要是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干嘛要给他发那条短信,我干嘛不理他呢?要是他死了,我可怎么办呢?”
“你冷静点,现在你哭也没用,我们还是祈祷吧,希望他命大没事。”
车子一停下,雅洁跳下车,一路哭着,抹着眼泪就往孝杰家跑,可只觉得双腿发软,踩在楼梯上差点跌倒。她拼命敲着房门,可没人开门。“你不是有这儿的房门钥匙吗?”宋韵提醒她。打开房门,屋子里很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音。“孝杰。”她的声音颤抖着,“我回来了!”
忽然,黑暗中传来“生日歌”的音乐,“祝你生日快乐……”像是从一个八音盒里发出来的,她正感到奇怪,这时客厅的灯一下子大亮起来。她猛然看见餐桌上摆满酒水和小菜,中间还放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一块牌子,“祝女王陛下生日快乐”。她这才回过神来,只听背后传来一阵大笑声,“这个生日够难忘吧!”回头一看,宋韵、廖胜国都坐在她身后的沙发里,笑得人仰马翻,连吴孝杰也笑嘻嘻地和他们坐在一起。
“你们太过分了。不带你们这么吓人的。”
“她在车上哭天抹泪,那个伤心欲绝啊,都快哭晕过去了!”宋韵说,“你瞧她,脸上还挂着眼泪呢。”
“眼睛还肿着呢。”胜国说,“这才叫真情流露。孝杰,能娶这样的老婆,这辈子就值了,你可得好好感谢我的天才创意呢。”
“宋韵,连你也跟他们一起合伙耍我,要不是你,我才不会上当呢。”她扑过去,拿起一个靠垫打他们,“我就知道你们耍我玩。”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马后炮’小姐,这样才能让你对‘失而复得’有深刻体会。”廖胜国得意地说,“孝杰,你得赶快行动啊,别在那儿干瞪眼啊!”
“你还想玩什么花样。”雅洁噘着嘴看着他。
孝杰走到她跟前,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戒盒,单腿下跪,“苍天有眼,皇天在上,要是我此生负你,定不得好死。”
“有没有搞错,你会不会求婚啊,哪有这样表白的。”宋韵乐坏了,“雅洁,你要让他重新求一遍。”可雅洁已经将盒子打开了,里面放着一颗闪闪发亮的钻戒,她脸上的立刻现出可爱娇羞的笑容。
“孝杰,快给她戴上!”见孝杰给雅洁戴上戒指后,廖胜国叫着,“求婚成功。祝准新娘、准新郎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刘志奇回来上班第一天,就将廖胜国叫到办公室询问工作情况。“阿明那两家店开业后情况怎么样?”
“他违反合约,私下在做其他公司的产品,差点把店都弄垮了。不过,昨天他打电话给我,说已经把那些东西弄走了,以后他再也不敢这么做了,求我们回去帮他的忙。”
“他做别的产品?那家公司的。”
“是……”廖胜国犹豫了一下,“是方达玲开的公司,她背地里搭上阿明,把东西弄到他店里销售,企图控制那两家店。不过,我听说,她的公司只是个空壳子,而且他的合伙人已经捐款而逃,她在S城弄得声名狼藉,被阿明老婆赶了回来,现在是一无所有了。”
“这女人!实在太无耻!”刘志奇一想起自己曾被她牵制过,就感到一阵愠怒,并对自己曾和这样一个女人在一起感到生气。“那两家店你看着办。你的报告中说,本市已经有一家样板店在动工装修了,那里情况怎么样?”
“这家店原先一直经营得不错,目前工程进行得很顺利,再过一个多月就能完工了。您回来之前,罗总已经去那里看过了。”
罗爸爸的手术很成功,在医院康复得很快,刘志奇回来后,美玉全心全意服侍在他身边。她发现爸爸虽然身体渐渐好转,可似乎总是满怀心事的样子。她试着问他,可老头总是含含糊糊说没事,她知道,要是爸爸打定主意不肯说,那别人一定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她也只能作罢。有时,她望着爸爸躺在床上合着眼的样子,想起小时候,曾骑在他的脖子上拍手撒欢,曾趴在他宽宽的背上睡觉瞌睡,她会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热。爸爸真的老了,他的头发全白了。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有这么老的一天,在她印象里,他永远都是高大、健壮、威严的。这天,刘志奇下班后,赶去医院看望他,美玉正坐在床边给老人削苹果,走至病房门口,听见二人正在说话,他便了停下脚步听着。
“我心里有个事儿存了很久了,一直都想问你。”罗爸爸说,“你和志奇这是咋了?”
“爸,你和妈都别瞎想,我们挺好的。”
“瞎想?上回你走后没多久,你婆婆就跑我们家来了。她是个直肠子,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可那回她来,明明装着满肚子想说的话,却支支吾吾说东指西,只一个劲儿地求我们绝不能同意你们俩离婚。她说你能嫁到他们老刘家,是他们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要她还有一口气,他们家就只认你这一个儿媳,其他不论是谁,她都不认。”
“婆婆也是,她老爱操心。大概不知从谁那里,听了几句闲话,就东想西想的。等我下次回去的时候,一定好好开解开解她。”
“这回志奇在出国前,他又来找过我了。他跟我说了很多话,谈了很久。”
“出国前?他来找你做什么?”
“他来把那些事儿都跟我说了。他说他愧对妻子和女儿,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他不是个好爸爸,也辜负了所有人对他的期望,后悔得不得了,可现在他有心补过,却又害怕你会跟他离婚,不给他机会。”美玉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父亲说话,“你们结婚也有二十年了吧,你还记得那会儿你妈不愿意支持他上大学的事吗?那时你那么坚持,非等他不可,就因为你的坚持,所以我才下定决心帮他的。”
“爸,您的意思我明白,可现在他变了。当初要是我不支持他出来开公司,或许也不会有今天。那时妈一直唠叨,说男人身上一有钱,难保不长出几根花花肠子来,我一直都不信她的,可看来她的话还是应验了。”
“这些天我不知怎么的,老是会想起以前你和你哥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在你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你妈答应备年货时带你和你哥一起去县城赶集,可出门前一晚你住你大姨家没回来,等第二天一早,兴匆匆赶回来后,发现你妈没等你,只带着你哥去城里了,你失望得关在屋里一天都没说话,也不出来见人。后来,你妈怎么给你赔不是,你都不理她,整整一个多月都没跟她说话。直到大年二十九晚上,她捧着给你新作的衣裳端到你面前,你才委屈抱着她的脖子哭了,你说你疑心她只疼哥哥不疼你,你生气自己怎么是个女孩儿,如果是男孩的话,你妈就能多疼你一些,会一直把你挂在心上。其实在你跟她生气的那段日子里,你妈每天都唉声叹气,躲在被窝里难过伤心,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再跟她亲了。”
“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要您不说,这事儿我都忘了,我想妈妈肯定也不记得了。”
“你也许忘了,可你妈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呢。每年年前备年货时,她就会唠唠叨叨说起这事儿,说她当时怎么就偏偏忘了把你带上一起去呢。人老了,就老是想起以前的事儿。这一晃都几十年过去了,现在连你的女儿都那么大了,可你的脾气一直都没变。”
“瞧您,还说这些干啥?”
“假如你真的感觉跟他的感情走到头了,我和你妈也不会勉强你。可你想想,假如他不重视你,不重视这个家,他又何必跑这一趟来向我请罪呢。你是他妻子,你应该最了解他,不要因为一时一事的容不下就毁了你们一世的缘分呐,这夫妻一场多不容易啊,二十年的婚姻你舍得说收场就收场吗?如果你都舍不得,那他又怎么舍得呢?一对夫妻从结婚到走进坟墓,那得经过多少坎儿啊,白首偕老这几个字不是这么好写的。这两个人撂开手那还不容易嘛,可真撂开了,你心里就彻底放下了吗?你呀,该有些宽容和容人的雅量,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老揪这事儿既伤自己也伤他,女人也应该有些气度的。”
方达玲终于打听到江浩的下落了,他卷款来到市郊某个地方,又和别人重新合伙开了一个公司。方达玲千方百计找到那里,江浩见了她,虽然有些意外,却一点歉意都没有。“我的钱呢,你得还给我。”
“我可没借你的钱。你那三十万是作为股东参股投入的资金,连公司的法人代表写的都是你的名字呢。既然是股东,那我们就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公司经营亏损,一直没有盈利,不信,你可以看看这个账本,到现在我还留着呢。”江浩拿出一本账册推到方达玲跟前,“那几个月啊,我为公司可是费尽了心力啊。”
“可你不是说,我们肯定能赚钱吗?还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我相信你,所以我才到处借钱,可你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就捐款而逃了。”
“我怎么知道你的那些钱是借来的?我之所以找你,就是因为你一直说你家里多有钱,家境有多富有多好,我以为你是有闲钱的,所以才想自己投资做老板。再说,也是你自己想跟我一起干的,我可没逼你啊。要不是你觉得里面有很大利益,你怎么会这么爽快跟我合作呢。可你要知道,做生意哪有没风险的,总不能亏的都算别人的,赚的都算自己的吧。你说我捐款而逃,可你看看,这账面上还有钱吗?我们俩的钱都扔在里面了,你的都亏了,我的也一点没剩下。你最后还从仓库拿走一批货呢,可我倒好,什么都没有。我劝你还是想开些吧,我关机不和你联系,就是不想亲口告诉你这个事实,怕你接受不了。我还想,等我什么时候在外面搞成功了,再回去找你,向你当面赔不是呢。”
“你说你的钱都赔光了,那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开公司了?”
“嗨,那还不是我朋友多,关键时候他们拉了我一把嘛,这个公司的老板可不是我,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小股东,没什么话语权的。还有啊,我老婆是把自己的私房钱全都掏给我了,起先她也是死活不同意,我只差没给她跪下了,这才把钱给我,让我上这儿来赌一把。”江浩面带难色摇着头,大叹苦经,“我想想,我也是真对不起她啊,要是这一次我再失败的话,那我跟她真的是什么都没了。可我就是心有不甘呐,才到这儿另起炉灶的。你以为我亏掉那些钱就不心疼吗?可想做大事儿,就得冒风险,就得愿赌服输。这回我也只能认输了。”
方达玲没能要回那些钱,懊丧无奈地离开了,等回到家里,她发现儿子正在自己房里收拾行李。“你这是要干嘛?”
“快开学了,我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全搬走。我已经跟爸爸商量过了,让他帮我在澳大利亚找一个适合的大学,等他那里办完手续,我就去他那里上学。”
“你不是说等在这里念完大学再出去吗?”
“我想能早点出去也是好的,在这儿读和在那儿读都一样。”
“那你还急着去那里做什么?你已经升大二了,等几年毕了业去也一样啊。你这么突然让你爸爸去找合适的学校,哪有那么顺利啊?”
“爸爸关心我要比你多得多,在我考大学的时候,他就已经为我在那里物色好的学校了,只不过我想在这里念书不肯去罢了。他很快就会帮我办好的。”
“你非去不可吗?”
“是的。这次我一定要去他那里,如果没必要,我也不想回来。”
“我跟那些人都没关系了。”方达玲也清楚,儿子为什么厌恶她,要离开她。
“那是你的事。”笑天忽然用一种超过他年纪的冷静口气说,“在你心里,你从来都拒绝承认自己是有家、有子女的女人,你希望过的是被男人包围、追逐的生活。在你身上我体会不到母爱,只看到你作为女人的自私与虚荣。我也好,爸爸也好,对你来说都只是用来向人炫耀的资本,爸爸说得对,假如他不是有张澳洲绿卡,可能你早就吵着要跟他离婚了。今天你或许跟那些男人没关系了,可明天后天呢?要是哪一天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你依然会抓住身边的那些男人不放。就像你想让我在这儿念书,你根本不是为我考虑,而是担心我去了澳洲,爸爸会更毫无顾忌地跟你离婚。你把我当做一张牌,一张可以拖住爸爸的牌。”
“我是你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话!”
“你所做的那些事像一个母亲吗?因为你,我不敢再和美美来往,见到她,我会为你感到羞愧,我不希望她知道我的妈妈就是你,一个破坏她家庭幸福的女人。我不希望被她讨厌,更不希望被她看不起。”
阿汤晚上十一点多打了烊回家,她手上还拿着一些化妆品,那是王姐预定的,这几天她扭伤了脚,不能去阿汤店里做护理,要她有空把东西送到家里去。她刚走进小区大门,拐过一个路口,往王姐家的方向走去。当她刚走都小区健身角附近时,忽然听见那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叫声,“救命啊,救命啊。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你再叫,我看你再叫,我打不死你!”阿汤原本要往相反的方向走,可听到叫声后,她往健身角方向紧跑了几步,借着昏暗的路灯,远远看见一个男人将一个女人按到在地上,手中似乎挥舞着一只鞋子在抽打女人。她觉得这不像是抢劫,倒像是家庭暴力,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去报警,只能开动脑筋想个合适的办法救那个女人。她一回头,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垃圾箱外面扔着几个空酒瓶,她立刻跑过去拿了两个过来,然后小心地躲在暗处。那个男人还在打那个女人,“你个贱货,臭不要脸的,我看你再把钱藏起来,看你还敢不敢!”阿汤将一个瓶子向他们那个方向扔去,只听“啪”的一声,那男人受了惊吓,立刻松开那女人,向四周张望了下,那女人奋力挣月兑那男人,站起身想跑,可不知怎么绊了一跤,又摔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大约是那男人打累了,他看着脚下的女人说,“今天就饶了你,等回家再收拾你。”随后,他丢下那女人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健身角。
阿汤见那男人走远了,她本想走开,可看那女人坐在地上起不来,可能是哪里伤着了。于是,她走到那女人身边想去看看她。“你没事吧。”阿汤蹲,看看那女人,她大概是让脚上的拖鞋给绊了,一个脚的脚踝处肿了起来了。当她抬起头看阿汤时,两个人都愣住了,原来这挨打的女人竟然是“雅尼”的老板娘小晶。
“是你扔的瓶子吗?”小晶被打得不轻,一个眼睛明显淤青了,一个鼻孔有血淌出来,一边脸颊上有指痕。阿汤见是她,一下倒不知该怎么办了,扔下她也不是,帮她也不是。“我能去你店里坐坐吗?”小晶可怜兮兮地望着她说。阿汤将她扶了起来,搀着她一瘸一拐地往自己店里去了。
在阿汤帮小晶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又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阿汤不知该不该安慰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去泡了杯咖啡递给她。忽然,她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阿汤没有说话,她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但又不想在这种时候对已经跌倒的敌人落井下石。“我真羡慕你,你有那么多朋友。”
“今晚你你不回去了吗?睡哪儿?”
“店里。我经常睡在店里,因为我没别的地方可去。”小晶也不看她,只喃喃自语自顾自说话,“我是知青子女,爸妈都在外地,就我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我的户口落在姑妈家里,自打一到这个城市,我就住在她家的小阁楼里,站在那个地方,连人都不能完全站直,还不得不看她和她家人的脸色,为了能尽早独立,我只能选择早工作早嫁人。我老公以前是做水产生意的,没念过几年书,当初我嫁给他,就是因为他有钱,又对我好,我开的这家店就是他出的钱。生完孩子后,我因为忙于店里的生意,顾不上照顾家里,也没时间盯着他,他就开始跟外面乱七八糟的女人来往,起先我也跟他吵过,可他说,我没给他生儿子,还不肯陪他,我根本没资格管他,所以我只能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几年前,他跟人合伙投资生意失败,被人骗走一大笔钱,从那以后就开始吸毒,什么正事也不干了,整天在外面吃喝嫖赌。他自己的那些钱早就败得一干二净了,是靠我这个店养活着一家人。我不得不拼命赚钱,挖空心思保障自己的利益,因为我好不容才把父母接过来,我要给他们养老,我要让他们过上像样的生活,在这里我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必须靠我自己赚出来。”
“他靠你养活,还这么打你,为什么不离婚呢?”
“离婚?他怎么会这么容易放我走呢。他说,我开这个店全是他出的钱,现在他花我的钱是天经地义的。我要离婚的前提,就是把这个店留下。他说我是个‘扫把星’,不能旺夫,还害得他一无所有倾家荡产,我欠他的就必须要偿还。他家人多势众,他的那些姐姐、哥哥都一个个凶狠霸道……我没办法,只能忍着。他花我的钱也就算了,还大把大把拿去赌,输光了就问我要,我不给,他就打。我不得不把钱藏起来,可不知怎么,让他发现了,他就像发了疯似的打我。”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别人都说我精明势力,可他们又怎么知道我的苦处,如果不拼命抓住钱,我根本没办法活下去,更要被人欺负宰割了。”
两天后的下午,王姐和她的一个麻将搭子一起来阿汤店里做护理,她的脚还没完全好,走路还有些瘸。她一躺上床,就开始说,“你们知道吧,前几天对面‘雅尼’的老板娘又跟她老公吵了,这回吵得可厉害了,她老公抄起家伙就打,都打到外面去了,住在他们附近楼里的人都听见了。”
“他们家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都见怪不怪了。”麻将搭子说,“她那个老公就是个‘亡命棺材’,邻居见到他都怕死了,没有敢劝敢管的。那个女人也是命苦的,嫁了这么个老公。”
“一物降一物,命中注定嫁给这种‘强盗胚’,那也是她活该。”王姐说。阿汤在一边听着她们说话,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这天晚上,丝丝跑来找阿汤,她提出要加薪。“汤姐,我想跟你谈点事。”丝丝有张甜嘴,很会讨人喜欢,“你看我们搬过来也好几天了,现在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我们几个每天都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你招美容师也招不到,我们都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呢。”
“这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我已经想办法联系美容学校,让他们给我介绍合适的美容师过来了。”
“以我们的工作量,在别的店里少说能拿四、五千块钱呢,可我们到现在都没加过工资,连提成都还那么一点。彩云和我都在你这儿好几年了,光看着别的美容院在给美容师加钱,我们到现在还是拿那么一点儿,连娇娇和小培都说,咱们这里的工钱太少。你说咱们出来工作这么辛苦,都图个啥?昨天蓉蓉还跟我说,和她一起出来的老乡,在家政公司一个月能挣两千多呢,比她多一倍还多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要知道,我开的工资不比其他地方低,至于提成,每个店做的产品、品牌不同,给的高低自然不一样。就目前来说,我没有调整打算,人手问题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我希望你们能克服一下,度过这段时间。要是你觉得不乐意,那我也没办法,现在外面的美容院也多,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也不是我一人这么想,大家可都这么想。”丝丝一听阿汤态度很硬,明着是要她走的意思,脸上显得很难看,“她们虽没来向你提,可保不准往后她们留不留下干。”
“愿意留的留,不愿留的可以走。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明天就把你的工资结清了给你。”
等关了门,丝丝回到宿舍,跟彩云她们说,“我刚才去跟阿汤谈了,她根本不打算给我加工资。我早对你们说了,要指望她给我加钱,那是不可能的,你们都不信。现在人手那么少,我们每天干的累死累活,这美容师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招进来,我看你们还是跟我一起走吧,与其在这儿待着,还不如去对面的‘雅尼’呢。”
“那你真的要走了?”彩云问。
“明天就走。你们走不走?”丝丝看看彩云,又看看娇娇和小培她们几个,“要走我们一起走,这样我们到了‘雅尼’就能把工资抬得高点儿了。”
“我还是等过了今年再说。”彩云也是有自己计算的,一来阿汤答应加她的钱,还让在店里管事儿,二来她不确定到其他店是不是比这儿更好,她等着想看看,丝丝到了“雅尼”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好。
“我们也是,等明年再说吧。汤姐每年年前都给我们发红包的,都大半年过去了,还是等过了今年再走吧。”娇娇和小培早在私底下跟彩云商量好了,先留下观望一阵。
第二天一早,阿汤主持晨会,她宣布所有美容师的工资都各加三百,并发放手工提成,每做一个面部护理提五块,做身体护理提八块。蓉蓉原本是学徒,工资只有其他美容师的一半还不到,这回她的工资加的最多,一下加了五百,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加这么多,乐得在底下直笑。这时,丝丝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唯一一个被撇开的人,她的小聪明没为自己弄到一点儿好处,反倒是让别人得了便宜。更让她恨得牙痒的是,当她拖着行李去“雅尼”找小晶的时候,对方却改了口风,“最近我店里生意不太好,你看那些美容师都闲着呢,我正打算辞退两个人,你倒偏偏这个时候来了。我看以你的能力,到哪家店都没问题的,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小晶姐,你怎么让那个丝丝走了,我们这儿正缺人呢。”等丝丝走后,小晶店里的一个美容师问她,“你不是说最好从对面挖几个过来嘛。”
“像她那样的,留谁身边都是个麻烦。为了她,再得罪了人,更不值了。”
罗爸爸终于出院了。那天一大早,刘志奇开着车,带着美玉和丈母娘去把他接回家。老头一进门就说,“这房子可真气派啊!”
“何止是气派,外面还有花园、有喷泉,就像个世外桃源呢。”罗妈妈眉开眼笑地回答,“那些老头老太都在那里散步,能在这儿住一阵,那也算我们没白活。”
“我年轻那会儿,哪敢想有这样的好日子。”
“瞧你说的,那不也让咱们给赶上了嘛。”
“外公,你的房间我一早就打扫过了,还给你插了鲜花呢。”美美说,“你和外婆的房间是最好的,那个阳台可大了,以后你不仅能在那儿种花,还能种菜呢。”
“爸,今天你出院,这晚饭我来做。”刘志奇说,“我刚学会了一道菜,叫什么名儿来着……瞧我这记性,名字记不得了,但做出来肯定好吃。”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刚学的手艺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得,还敢拿出来献宝。等一起油锅,还不知你抓狂成什么样子。”美玉揶揄他道,“炒个鸡蛋都能把蛋炒成全黑色,浪费两个蛋事小,倒差点没把锅都给烧穿了。”罗爸爸和罗妈妈都哈哈大笑起来。
美美从房间拿了一架照相机出来,支好三脚架,“爸,妈,站到外公外婆后面,我们一起拍张照,那可是我们搬到新家的第一张‘全家福’。”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