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莲楼里,将惜遥重新哄上床睡觉后,沧渊抚模着妹妹苍白的面颊,深蓝眸光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处。
这四年来,他几乎用尽办法,却也只能勉强压制“清水无色”的再一次复发,而无法根治。
他知道,惜遥的时间不多了。
这些天来,惜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的身体情况越来越不堪。从桃源回来的那一场大病即是预兆,日后她一定会越来越多次的发病。这些……已逐渐非他所能控制了。
一念至此,他的心便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
从来都是这样。自惜遥六岁时险些因“清水无色”之毒而死的那一刻起,这四年来他的心每时每刻都备受煎熬。生怕只要哪一天一睁开眼,他便不再也见不到他最爱的妹妹了!
他曾在父亲面前说,惜遥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啊。可是上天却又何其残忍,要这样残酷的对待惜遥!要这样残酷的对待他和父亲!
惜遥、惜遥……
惜遥的聪慧灵透是他最骄傲的地方,却也是他最恨的地方!
有的时候,他宁愿想,如果惜遥没有那么聪明那么懂事那该多好?那样至少能让她一辈子活得无忧无虑,那样……至少她不知何谓死,不知何为恐惧,不知何为寂寞。那样,她即使死去也会毫无痛苦,毫无知觉。可是,那样的惜遥却不会再是惜遥。
惜遥必是早已知晓了吧?沧渊明白,惜遥肯踏出望莲楼,不止是因凤曦吟的相邀,更是因为惜遥已经感到她的身体在逐渐衰竭。
能留抵死缠绵在,不枉花间舞一回……
沧渊了解惜遥的心愿,她深恋这大千世界紫陌红尘,这一生即使短暂,她也要痴一回、爱一回、狂一回、舞一回……
轻柔的摩挲着惜遥柔顺的长发,沧渊俯,充满怜爱的一吻印在妹妹光洁的额头上。
“睡吧,惜遥。哥哥答应你,这一生,必为你完成所有的心愿……”
望莲楼里陷入一片暗黑寂静。
楼外,有朗月当空,倾泻出一地银白月华。
水廊上,那个一袭素衣白袍的男子目光悠远的望着湖中碧叶白莲,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听到脚步声时,他抬头,目光淡淡的掠过沧渊,落在他身后的那座小楼上。
沧渊眯眸。忽然间一弹指,一道劲风袭向月倾华。
白袍男子不闪不避,在他眨眼的瞬间,那道劲风贴着他的面颊闪过。
沧渊微挑剑眉,深蓝的眸色在夜色里平添一抹闪亮的银。
他凝视着面前的男子。一身雪色白袍,一头银白长发,额间系着一块雪白的弯月配饰,容颜清俊宛若清月莲华,目光却似古井幽波不起丝毫波澜。
此刻,那男子温淡一笑,像是丝毫不介意他的失礼。“沧渊公子,在下月倾华。”他没有做任何见礼,只那样淡淡的介绍自己。
沧渊不经意间蹙眉。
月倾华……月氏吗?
“月公子来此有何贵干?”沧渊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近日因担心惜遥,他着实无甚耐性,也懒得说些场面上的客套话。
“在下来此,乃是想与公子做一番交易。”他说出了此行的目的,“现在,令公子最苦恼的应是萧姑娘的身体状况。在下虽不才,却学过不少阴阳术法巫蛊医术和延命术,虽不能保证完全治好萧姑娘,却绝对能让萧姑娘再活二十年。”
沧渊眸中闪逝过一道迅疾的亮光,却又立刻被及时掩住。“我如何能信你?”
“信不信,已经由不得公子了。”月倾华望着他身后小楼的方向,目光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清水无色,世间至毒。公子该知,清水无色根本没有解药,否则公子也不会在这几年内踏遍九州苦寻奇药异珍来为萧姑娘压制毒性。我尚能给令妹二十载生命,而公子怕是连两个月都无法给她。”
沧渊脸色煞白一片。幸好在暗夜里看不分明。月倾华说的是实话,但那是他一直不愿去面对的实话。
月倾华没有再说话,他等待着沧渊给他的回复。他心中清楚,日后的一切成败便在于此夜此时。
许久许久之后,沧渊抬眸看他,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那一眼,便是坚定无悔的目光。
那一诺,便是百死不改的誓言。
我答应你。——不管你的条件你的交易是什么,只要能救惜遥,我都答应你。
唇角勾起,月倾华脸上的那抹笑意逐渐渲染开来。那一刻,他眸中闪烁的,是连五彩晶石也不及的璀璨华光!
有一瞬间,沧渊忽然觉得那满天的月华都凝聚在月倾华一个人的身上。
有子若白莲,月色映清华。
那一夜,沧渊所居沧浪阁中的灯整夜未熄。
那一夜,成为那两个人心**有的秘密。
然而,无论今古后世,却无人知晓那夜的秘密。更没有人能料到,那夜的那一场密谈,改变的却是日后整个大陆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