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园里,蓝衣少女仰首看着五步之外的白衣少年,她笑眼微眯:“你好像一点都不奇怪。唉,真是让我白白期盼了一场,我还真想看到你脸上除了这种淡漠无惊外别的表情。”
白衣的手轻抚着面前的花枝,状似漫不经心的道:“若说不惊讶不可能,毕竟无人能想到南荒传奇姬凰衣与落英凤柳公主会是同一人。”他顿了顿,空洞的目光转向那笑颜明媚的蓝衣少女,即使他看不到也可以想象出她是何等风姿绝韵。除去那一身男式的银紫长衣,换上这一身天蓝广袖流仙裙,如墨长发以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既显潇洒又含娇媚,必是风韵天成,清灵无双。
“一入花都城你便急着进宫,怎么现在不急着去见落英王了?”
“谁说我一定要去见他?已经见到凤丹阳,她必定会将我回来的消息告诉花祁阳,我何必再多此一举?”懒懒伸了个懒腰,她起身离开秋千花架,一派意态索然,“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走吧,咱们回公主府去。说起来,快有两个月没见到朝元和子羽了,那两家伙铁定会厌恶花都的勾心斗角……”
昭华殿。
“君上,凤小姐觐见。”
文案前的落英君主微微抬头,他的面容清癯,身躯挺直,衬着一身王袍更有说不出的威严与尊贵。虽已年过四十,却依旧黑发乌亮,脸上少有皱纹,可见昔日里保养甚好。
“宣。”
随着那个字说出口,殿前忽然涌进缕缕香风,随即便见一抹粉色窈窕身影缓步移出,佳人低首半敛眉,对座上君主敛衽施礼:“丹阳拜见君上。”
“几年没见,丹阳倒是出落得越发出色了,堪称绝艳,果真不负‘第一美人’的佳名啊。呵呵……”花祁阳打趣笑道。
“君上过奖了,若论灵韵风华,丹阳哪里及得上凤柳公主?”凤丹阳略显谦虚的浅笑着接了句。她平素是听惯了这些赞赏惊艳的,早就在男人的目光下练就了视若无睹的本事。否则焉能对凤曦吟的刻意挑衅听而不见?她的骄傲不容许凤曦吟的丝毫破坏。
“哦,你见过曦吟了?”花祁阳温雅一笑,眸中极快的闪逝过什么,可惜他太会掩饰,以至于无人看到。“丹阳有三年没来花都了吧,今日便让弄巧陪你逛一逛,你也无须拘束,玩得尽兴点。”齐思君花弄巧的母亲容夫人是凤丹阳的姑母,花祁阳将凤丹阳交给花弄巧接待也很正常,因此他很巧妙的将凤丹阳推了出去。
“多谢君上关心。不瞒君上,丹阳此来一是为揽花都之景赏花都之文,二则……是听闻君上有意将凤柳公主许配出去,特来参加凤柳公主的及笄礼。”她说得隐晦。
“哦,你们也算是儿时玩伴,你能来看曦吟想必她也会很高兴的。”花祁阳温和的说道,“至于这及笄礼嘛……你也知道孤的子女中唯曦吟最是顽皮不受教,她虽才华绝世,可毕竟是个女儿身,终还是要嫁出去的。孤只是担心她这性子没人能管束的了,所以才想给她举行这一场及笄选夫礼,夫婿的选择权还是在她手里的,孤可不愿随便给她指婚,遭她一辈子骂。”
“君上多虑了。公主感谢还来不及,怎会不知好歹的骂您。”凤丹阳跟着附和了句,她笑得典雅雍容,却隐约中带着几分假。花祁阳已经把话说全了,只那一句‘夫婿的选择权还是在她手里的’就足以将她堵得有话说不出。看来,今日她的目的是做不成了。花祁阳,不愧是落英君主,当真是厉害啊。
片刻后,再与花祁阳寒暄几句,凤丹阳便告辞离去。走出殿门时,凤丹阳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上空,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凤祁连,能否成为凤曦吟的夫君就看你自己的了,丹阳无能为力,无法相助了。
昭华殿里有瞬间的沉寂,而后静静响起落英王的声音:“子兰可是疑惑孤为何定要为曦吟选夫?”
“臣确实心中困惑。”不似他人的恭维与不敢,侍立在落英王身后的萧子兰却敢于说出心中的困惑。“以臣对凤柳公主的了解,公主性情洒月兑不羁,绝不愿遭人困住,更何况选夫一事?君上也知公主的性子,臣本以为公主若回花都必会大闹一场,如今令臣疑惑的也是公主的不动声色。按理说,公主绝不会是受人摆布之人。”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她回来了,却选择不动声色,那是因为她知道在这花都城里她还不足以与我抗衡。”落英王的眼中有着深沉的笑意,不知似赞似叹。“曦吟永远都是那么聪明啊,她知道现在不能惹怒我,想必也清楚我要将她嫁出去的原因,她聪明的选择了顺从。你以为她是吃了鳖,其实她是走了步最有利的险棋……子兰,你虽聪明,但论起权谋心术却远远不及曦吟啊。”他说着笑叹了口气。对待凤曦吟,他总有一种深深的惋惜。那个孩子是君怡的骨肉,可那孩子却又是他所恨得男人的骨肉。十五年来,凤曦吟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不见鲜血淋漓,已是痛彻心扉。
也许正因如此,十五年来他曾起过无数次杀心,在一次次被那孩子化解杀机后,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出落得美丽灵俊,俨然已有君怡年轻时的风姿,他的心里明明痛着却又有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欣慰——这是君怡的孩子啊!虽然她的性情与君怡南辕北辙,他在她身上看到更多的却是自己与柳清然年轻时的影子,一如自己的心思叵测,一如清然的洒月兑从容。
这个孩子啊,他本已不忍心下手,只是这一次,已经容不得他手软。他必要除掉这个孩子,决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陷入如他这般的痛苦里。
“君上……”萧子兰隐约了解一些落英王与凤柳公主间的恩怨,她每一次都会感到在落英王与凤柳公主间既不亲近又不疏远中那股潜藏的暗流涌动。只是……刚才在君上眼里出现的……是杀意吗?
“子兰,你很聪明。真正聪明的人都知道如何让自己活得更久,你说是不是?”
萧子兰心下一惊,她强作镇定道:“在君上面前,子兰岂敢班门弄斧的炫耀?多谢君上的警语,子兰必会终生铭记。”萧子兰心底暗叹,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孤相信子兰是聪明人,会懂得把握好自己的好奇心。有时候,一点点好奇心也是会害死人的!”花祁阳并不想杀萧子兰,这样的人才杀了实在可惜,只是一点点警告还是该有的。
“臣不敢!”萧子兰俯首跪下。能发出这样的警告,可见落英王真不是闹着玩的。
“孤听闻瑾阳侯也回来了。子兰,明日你就代孤去拜会一下瑾阳侯和凤柳公主吧,今日暂且不必了,他们这一路急行必是累了。”
“是。臣下告退。”
“嗯,去吧。”落英王挥手让她退下。
刚踏出昭华殿,萧子兰脚下一软,幸好旁边有内侍扶住才没有出丑。冷风吹来时,萧子兰不禁瑟缩着打了个颤,这才发现一身官服已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