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不知睡了几天,白衣感觉自己时而如置冰窟时而似处火山,冷热交加难受之极。昏沉之中仿似有一双温软的手一直在身边照顾他,他依稀间能闻到那人身上淡淡的药香味,与柔和温暖的低喃声……
好累、好累……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不然为什么会这样累?
“不要睡。”
谁?谁在说话?
黑暗之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深蓝色的眸光温柔而深邃。
——那是他在黑暗中无比熟悉的守护之眸。
你到底是谁呢?他很想问,却无法说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双幽邃的眸被黑暗淹没,听着那人留下的最后叮嘱。
“要醒过来!记着,要生,就要醒过来!”
一盏明月,一方小亭,今夜望月无眠,正如满怀心事的白衣对月独酌,亦如深夜不眠的薛慎漫步至此。
“姑娘。”
白衣抬头时,看到自己借助在这家冰心药庐里的女主人。朗月清华下,映得她柔美的面庞越显清幽出尘。只见她一身简洁朴素,长发也只是简单挽起,许是因夜里风寒,她身上加了件袍子,却是那么简洁淡雅。她的目光柔和中带着一丝忧郁悲悯,似乎是怜惜着天下苦难的芸芸众生。她身上一直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白衣记得那是陪她几天几夜给她安心的气味。
白衣淡笑颔首:“叨扰数日还不曾谢过姑娘,多谢薛大夫救命之恩。”
薛慎走进小亭里,坐在白衣身边才一笑摇头:“薛慎开这冰心药庐本就为悬壶济世,实在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况且姑娘也谢错人了。是那位公子一路用内力护住了你的心脉,你才能得以生存下来,姑娘该谢他才是。可惜那位公子不曾留下姓名住处,不然姑娘也可以寻到他了。”那一日看到那个一身血袍的年轻公子抱着一个少年装扮的姑娘前来求医,她当时还惊了一会儿。原本还以为这两人是亲厚之人,哪里料到他们根本素不相识?那公子只字片言不曾留下,只是交代她照顾好这姑娘,便又飘然远去。
薛慎微微苦笑一声。若非是为白衣把脉,她也看不出这个平凡的少年竟会是个女子。想来那位公子将她交给她必也是因此,毕竟他们始终男女有别。
“嗯,日后若能有幸见着他,这一份恩情无论如何都是要报的。”白衣眼神郑重。
薛慎柔柔一笑,见白衣倒酒欲饮忙拦住她,劝道:“姑娘身子还未复原,不宜饮酒。”
目光虽是柔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从没看到薛慎如此神情的白衣一怔,而后白衣明白过来,在这一刻,她是大夫,而她是病人,病人理当听大夫的话。
白衣叹息一声,不忍拂她的好意,只是神色中却多了抹纠结与落寞,那一声叹息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听的薛慎不由心底一颤。
“姑娘有何伤心事吗?莫怪薛慎唐突,薛慎只是……”
“我知薛姑娘是一片好心。”白衣打断她的话,眸光静默的像沉寂千年的古井,似乎再也无法起丝毫波澜。“只是今夜,白衣只想醉一次而已。”
只有今夜,我只想醉这一次……
听出她语气中的黯然,薛慎微微蹙起秀眉:“姑娘,薛慎从来不是有什么好奇心的人,可是姑娘是薛慎第一次想要探究的人。薛慎知道姑娘是一个有过去的人,也知姑娘身上背负着很多谜团,可是人生谁没有过去,谁没有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呢?还是放下吧,能够放下才能够提起啊。”
“薛大夫已经知道白衣的身体情况了,是吗?”
薛慎点头道:“八脉俱损,身中奇毒,以你的年纪内力之强超乎寻常,当是举世罕见。可问题就在于此,你的奇经八脉分明曾被人打断,即便续上必也此生再难习武,可你这一身高强到近乎诡异的内力由何而来?……你身中奇毒导致双眼目盲,或许你是修炼功法能够观世,可你身上两种毒药相互牵制,若有一方压过一方,你随时有可能丧命,再加上那诡秘的阴阳咒术……你现在的身体就像达到了一个平衡点上,但凡其中任何一种力量失衡都能让你随时丧命……白衣,我行医多年从未见到像你这样的人,你能活下来我不得不说是个奇迹。”这样的身体,这样的痛苦,这样随时面临死忙的恐惧……她根本无法想象存活下来需要多么坚强的心志!正因她是医者,正因她清楚一切,所以她比她更明白这样苟延残喘的存活是多么痛苦困难。
“就算再苦再难……可我还是活着,不是吗?”白衣笑的淡淡的,仿佛是个毫不关己的局外人,她不想谈及自身的痛苦,为生命而努力她从不觉得这是一种痛苦。薛慎深深的看着她脸上极淡的笑意,她知道这个少女的坚强与倔强,就如她脸上此刻的笑意,虽然极淡却那么清晰的存在着,超月兑生死,超月兑轮回,超月兑悲喜。
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生存下去的困难,那是在一次次的抗争中用血、用汗、用泪水、用意志换来的生存之火,每一次都需在生死轮回中走上一遭。
可是,她却活着,像奇迹一般活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