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止了咳声,女子回过头来,一张脸雪白雪白,三分清绝的艳,三分瑰美的丽,三分淡淡的冷以及一分不易察觉的利!一双细长的眉,一双幽黑的眼,整个人犹如窗外凛冽寒风中盛放的白梅,冷漠中透出一抹高雅,高雅中却含别样沧桑。幽黑的眸中似乎有温软的光芒闪现,却隐隐透着一股凉意。而纵使在病中不染脂粉毫无钗饰妆扮,却更能突出这女子丽质天生质本洁的天资丽色。这女子身下铺的是精致华美的被褥,身上穿的是白色的绣锦织袍,所用的鎏金狻猊香炉以及炉中的香都是极少人能用得起的龙涎香。她的所用以及她本身都与小小一间茅舍倍显格格不入。不禁叫人疑惑她到底是何人,又是遭受了怎生磨难以至于到这不见人烟的幽谷中避难?
“夫人……”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吹了吹勺子中的药汤,“夫人,小妯求求你了,先把药喝了好不好?这是小妯费了半天功夫熬的呢。”睁大了可怜巴巴的眼睛,小妯心里也有些不忍。夫人一向最讨厌吃苦,若搁在以往,这碗药对夫人来说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啊!不,夫人就是宁肯没命也不会喝下它的!可今时不比往日,夫人的病只有吃了药才能好啊,所以她绝对一定必须要夫人喝下药汤!
“咳咳。”实在受不住侍女恳切的眼神,女子笑了笑,推开小妯的药勺,在侍女失望的目光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那动作潇洒之极利落之极,更是出人意料惊愕之极!
满口的苦涩让女子柳眉皱成一团,却也不过只是片刻,那眉间的褶皱恢复了平静光滑,女子脸上的表情淡极,不复有一丝变化。
“夫人……”小妯有些不敢置信。何时夫人这般配合过?今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小妯,我们来到这里,今日是第几天了?”口中的苦涩渐渐淡去,女子开口问道。
“夫人,是第三天了。”小妯将药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回过身来将夫人重新安置在床上。“夫人,喝完药了就再睡一会儿吧。等睡醒了您的病就好了。”
“我还不累。”声音中透出几分虚弱,眼眸里却是一片清明,半点睡意都无。“小妯,你先将小舞抱过来吧。”
小妯应了声,将那眼神呆滞的孩童抱过来。那女子接过孩子,亲昵地吻了吻孩子的额头。那孩子依然呆滞的眼神在望着女子时微微闪了闪,软软的唤了声:“娘……”
“乖,娘亲的好孩儿!”那软软的一声童音仿佛唤到了心底,女子眼底隐隐有雾气蒸腾,随而隐去。这是她的女儿,不管别人怎样瞧不起她,她爱她却是一如既往的。她轻轻吻着女儿含着女乃香的小脸蛋,将她放到怀里轻拍着,口中唱着不知名的曲调,没过一会就将女孩儿哄睡了。
“夫人,还是让小妯照顾小姐吧。夫人还在病中……”
“无妨的。”她这病是不会传染,自然不必顾忌那些。打断了侍女的话,女子小心地将孩子放到被窝里,又给她捏了捏被角。看着女儿甜美可爱的睡颜,女子心地一阵阵疼如刀割。今时今日她还能护着小舞,倘若他日她去了,这纷乱的世道可教小舞怎生过活?小舞还那么小,她还什么都不懂……目光悠远望向窗外的方向,女子声音中隐隐透出一股希冀的意味:“已经三天了,他该来了……”
说罢起身下床,小妯惊了一跳,赶忙将她扶住。然而入手间皮包骨头的身体却叫她心中一个咯噔,立时湿了眼眶。
“哭什么,我不是还没事吗?”女子朝她一笑,轻轻擦去她面上的泪痕。“我没事的,就是闷了三天想出去走走,你给我去找件袍子来。”
小妯立马将前两日备好的狐裘袍给夫人披上。许是病体过于羸弱的缘故,宽大的袍子披在她身上多有种弱不胜衣的感觉。小妯见了又是眼眶一热,却也知夫人不喜哭哭啼啼之人,死命将眼泪隐下强撑出笑颜。扶着夫人走出去。
一掀开草帘,一股寒风凛冽袭来。夫人禁不住低低咳了声,彼时篱笆小院悄然一片,漫天雪花轻轻然飘落,落雪无声,而梅花开得正好。
在那梅花树间,一袭素净白衣的少年无声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子在寒风中略显单薄,凛冽的冷风吹刮着他的衣袍,他却自不动如山。只一个人站在那里,无形中便有一股萧瑟的气息蔓延而来。
女子看着他,幽黑的瞳眸里闪烁着幽涟的光泽,她展颜一笑,仿若千树梅花初绽芬芳,说不出的清冷幽艳。她微微启唇,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到来,早就料到他会站在那里,她道:“你来了。”
白衣少年微微抬头,像是看到了门前站立的美丽女子,眸中却是空洞一片。他微微颔首,声音沉沉,像是在回应着她般淡漠,又像是在应许一个承诺般沉重。他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