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歌正跟紫苑说话,忽然察觉到不对,正要转头望去,却觉脖颈边寒气逼人,一把雪亮的长剑已经横亘在裴元歌脖子边,紧接着一道狠厉阴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动,不然我就杀了你!”
裴元歌努力镇静着,给紫苑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好好的,突然有个满身污血,黑巾蒙面,目露凶光的黑衣人出现在眼前,还劫持了小姐,紫苑哪能不心慌意乱?百般克制才没有尖叫出声,颤抖着声音道:“你们想做什么?快放开她!”
“放心吧,小丫头,我们不杀人,只是借你家小姐一用,只要能安全出去,我们就立刻放人。”黑衣人冷冷地道,将手中的长剑逼紧,打了个呼哨,三四个同样打扮,身染血迹的黑衣人从窗户跃了进来,拥簇在起先那个黑衣人的身旁,替他警戒着四周,防备被人突袭。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太后的声音:“元歌丫头,睡了吗?”
黑衣人一手扭着裴元歌的手臂,一手横亘着长剑,朝着紫苑努了努嘴,冰冷地道:“去开门,让太后进来,别露出行迹,不然……。”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手中的长剑握得越发紧了。
紫苑担忧不已地看着自家小姐,竭力掩饰神色,上前开门。
门外站立着雍容华贵的太后,身旁跟着张嬷嬷等人,旁边还有裴元舞和流霜流絮,以及楚葵。
看到紫苑疑惑的神色,张嬷嬷露出和善的笑意,解释道:“宫里出了刺客,原本是想着不要告诉裴四小姐,免得吓到她。谁知道看到楚葵姑娘出来打听消息,才知道大内侍卫追查刺客的动静,还是惊动了裴四小姐。太后娘娘不放心,执意要过来瞧瞧,确定裴四小姐无事了才能放心。奴婢跟着太后这么多年,别说官家小姐,就是皇亲国戚里的郡主公主,都没见太后这么细心体贴的,裴四小姐倒这是合了她老人家的眼缘!”
裴元舞在旁边听着,面色温和含笑,心中却充满了嫉妒之意。
起先入宫时,太后明明对她更加亲热照顾,处处为她谋划,倒是冷落了原本重视的裴元歌。自从庆福寺祈福回来后,这还是裴元舞第一次压过了裴元歌,谁知道裴元歌不知道给太后吃了什么**药,今天得了机会见皇上不说,皇上居然主动邀她对弈,居然还跟她开玩笑说什么黑子必输,要不要选白子,对于冷清寡默的皇上来说,这几乎是天上下红雨了。
这不,这件事一出,今天萱晖宫的太监宫女又开始簇拥着逢迎霜月院,连带她的采晴院都冷落下来,太后也又看重她。
拿方才的事情来说,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就知道出事了,忙到太后处讨乖卖好,劝慰太后。可是,裴元歌人没来倒也算了,太后居然要亲自来看她!这一来一往,她和裴元歌到底谁得宠,再清楚不过。
察觉到裴元舞的不满,太后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意带抚慰。
她最喜欢的,就是如裴元舞这般有心气有不甘又掐尖要强的人,这样的人最好利用,甚至不用她做什么手脚,只要给裴元舞一个机会,自己就会攀上去。不像裴元歌,还要她花费大心思来威逼利诱,拉拢示好。不过同样的,比起裴元舞,裴元歌的利用价值要大得多!
紫苑神色有些不安,声音中也带着颤抖:“谢太后娘娘关怀,太后娘娘请进。”
太后扫了她一眼,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才刚绕过屏风,转入内室,便看到裴元歌被黑衣人挟持的模样,神情遽变,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劫持元歌丫头!还不快放开她?要是元歌丫头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定要诛你们九族!”说着,关切地问道,“元歌丫头,你没事吧?别怕,哀家定会保你平安!”
裴元歌被黑衣人的剑刃逼得很紧,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后娘娘对这位裴小姐还真是疼爱!”黑衣人冷笑着,“这样更好,如果太后娘娘不想裴小姐有事的话,就请配合送我们兄弟出宫。我想,有太后的懿旨和萱晖宫的腰牌,出宫应该不算难事吧?只要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立刻就放了这位裴小姐,如何?”
“太后娘娘不可!”张嬷嬷急声道,“这些刺客刺杀皇上及众位殿下,罪不可恕,如今整个皇宫都在追捕他们!如果被人发现,是太后娘娘送他们出宫,就算您是太后,只怕皇上也会恼怒。万一——”
“够了!没看到元歌丫头在他们手里吗?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会明白哀家的苦衷!”太后打断了张嬷嬷的话,挥挥手,阻止她继续劝阻,双眼直直地盯着刺客,眼神锐利,“要哀家送你出宫可以,但是,哀家又怎么能相信,你出了宫就会放了元歌丫头,不会过河拆桥?”
“现在裴小姐在我们手里,太后除了相信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黑衣人扬眉,“我们兄弟和裴小姐无冤无仇,不过是借她出宫,说起来,裴小姐还算是我们的恩人,绝不会恩将仇报。太后最好快点做决定,耽误的时间长了,引起了大内侍卫的注意的话……。如果我们月兑不了身,反正都是死,有裴小姐这样的美人陪我们走黄泉路,我们也走得乐呵。”
“太后娘娘,不能轻信他们,万一他们离了皇宫,一刀杀了四妹妹怎么办?”裴元舞状似焦虑地道,“敢进宫来做刺客,必定是亡命之徒,不能轻信。不如让他们先放了四妹妹,再派人送他们出宫!”
裴元舞恨不得裴元歌就这样被刺客杀掉得好,但这话绝不能说得明显,因此提出这样的建议。先放人后出宫,只要这些刺客不是傻子,就不会同意。一来二去的,磨得他们没有了耐心,抑或拖延得久了,惊动了追捕的大内侍卫,说不定这些刺客,眼见没有活路,索性拉了裴元歌一起去死,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果然,黑衣人冷笑道:“先放人?当我们是傻子!”
将长剑往裴元歌脖子上一逼,微微用力,划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顺着剑痕流了出来,在雪白的脖子上蜿蜒而下,艳丽如红莲绽放。
“住手!”太后急忙喝道,神色微变,眼中带着些微的恼怒,当机立断道,“别再伤了元歌丫头,哀家派人送你们出宫就是。张嬷嬷,安排马车,就说哀家突然想吃叶府厨娘所做荷叶饼,因此让元歌丫头带人出宫去请叶府的厨娘。不过,”太后锐利的眼眸直视着黑衣人,冷声道,“你们最好说话算话,到时候放了元歌丫头,不然,哀家就算把大夏王朝翻过来,也要找出你们这些刺客,将你们碎尸万段!”
很快,出宫的马车就准备好了。
裴元歌坐在车内,黑衣人换上太监的服饰,带着萱晖宫的腰牌坐在她旁边,看似随护,实际上却是拿着一把锋锐的匕首抵在她的腰间,只要裴元歌稍有异动,就会毫不犹豫地刺入,取她性命。
马车驶离萱晖宫,朝着西华门的方向走去。
因为宫内出了刺客,四面宫门都已经封锁,由侍卫统领带人检查放行,遥遥地就冲着马车挥手:“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出宫?”
驾车的是货真价实的萱晖宫的太监,而且丝毫不知内情,真以为裴元歌是奉旨出宫,因此神色极为坦然地道:“是张统领啊,奴才小林子,是萱晖宫的人。太后她老人家忽然想吃叶府厨娘所做的荷叶饼,所以命人护送裴小姐出宫,到叶府去带那位厨娘进宫。这不,奴才就驾车出来了!”说着,出示了萱晖宫的腰牌。
张统领认得小林子,知道的确是萱晖宫的人,但仍不敢放松警惕:“原来是裴尚书的千金,如今宫内出了刺客,卑职奉旨封锁宫门,凡出入车辆都要仔细检查,因此卑职冒昧,请裴小姐掀开车帘,让卑职看看车内是否藏的有人!”
“张统领职责所在,应该的。”话说声中,裴元歌掀起车帘,露出了沉静的面容,微微地看了眼车内的人。
见车内是几位看起来极为彪悍的太监,张统领神色有些疑惑。
那些乔装的黑衣人颇为警觉,见状就知道必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心中暗自警惕,一边做好抵死相抗的准备,一边将手中的匕首向前抵了抵,小声地道:“老实点!”然后紧接着开口道,“奴才是萱晖宫的太监,奉命陪同裴小姐到叶府去,这是奴才们的腰牌!”说着,取出太后所给的腰牌,递给了张统领。
裴元歌心中暗暗叹息。
本来在车内陪同她的没有宫女丫鬟,却都是太监,这种事情是有些反常的,只要宫门的侍卫统领能够察觉到,再配合她演戏,未必没有月兑身的机会。但是这个张统领虽然不愚钝,察觉到了车内都是太监的奇怪之处,却是太过喜怒形于色,露出了奇怪的神情,被这些黑衣人察觉到不对,错失了良机。
现在如果稍有异动,只怕这些黑衣人会先杀了她!
无奈之下,裴元歌只能开口道:“按理说,应该由宫女陪同我前去,只是,这不是宫里出了刺客吗?闹的人心惶惶的,太后怕我路上有意外,但若派遣的是大内侍卫,男女有别,总不能通车而坐,若是离得远了,又怕有疏漏,让刺客有机可乘。因此,太后娘娘给我找了这几位懂武功的公公,陪同我坐在车内,免得被刺客盯上却毫无还手之力,又不会对我的清名有影响。”
张统领释然,最近关于这位裴小姐的传言沸沸扬扬,他也听说裴小姐很得太后的眼缘,所以特意宣召入宫陪伴,因此并没有怀疑,道:“太后娘娘果然为裴小姐想的周到!”不敢多瞧裴元歌,扫视车内,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挥手道:“放行!”
马车哒哒地出了宫门,朝着叶府的方向疾奔而去。
走到寂静无人之处,一个乔装过后的黑衣人忽然叫停马车,然后探身出去,一刀劈在小林子身上,然后将他的死尸退下马车,自己坐在驾车座上,一勒缰绳,换了个方向,飞速而去。
裴元歌在车内看得清清楚楚,见那人出手狠辣,直取要害,没有丝毫的留情,心中一寒,淡淡道:“你们已经出了宫,现在能够放了我吧!”
最先挟持她的黑衣人冷冷道:“还要请裴四小姐再送我们一程!”
看来他们暂时还不打算放掉她!裴元歌心中忧虑:这些人看起来凶悍狠勇,杀人如草芥,连毫不知情的小林子都能辣手杀害,何况她还看到了他们的面容,就算真的到了安全的地方,很难说这些人会不会放了她!心头思绪急速地转动着,忽然闭上眼睛,道:“好吧!我累了,先睡一会儿,到地方了你们叫我就好!”
见她很识趣,黑衣人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虽然是安寝的时候,但被挟持,性命危在旦夕,裴元歌哪里还有心情睡觉?之所以这样说,不过就是一种态度,表明她没有打算记住马车行走的路途,也没打算铭记这几人的相貌,更没有打算多探知什么秘密,追查这些人的身份之类,她只是个毫无威胁力的弱女子,只想保命而已。
马车兜兜转转,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止。
黑衣人看着裴元歌,思索了下,取出一方黑巾,蒙上了裴元歌的眼睛,道:“委屈裴小姐了!”带着她下马,朝着前方走去,似乎停在了一处宅院前。
裴元歌心中稍定,如果这些黑衣人有杀她灭口的打算的话,这会儿就不会取黑巾遮住她的眼睛,不愿被她看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毕竟,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就算被她知道再多秘密又如何?反正都会随着她的死埋葬底下。现在看来,这些黑衣人虽然没想放了他,但暂时也没有杀了她的打算,这样一来就还有机会。
有人抓起门环,以一种特殊的节奏敲了几下,门便“吱呀”一声打开。
裴元歌被人推搡着带了进去,走了约莫一刻钟,周围猛地喧哗起来,有着各种走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促匆忙,似乎出了什么大事。紧接着,跟她一道回来的黑衣人似乎有人离开,去打听消息,很快就又回来,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听到挟持她的黑衣人怒声道:“什么?妈的,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了!”紧接着便是一拳狠狠砸在柱子上的声音。然后又怒声道:“把这女人带下去,好好看管,我去看看主人的情况!”
然后,裴元歌就被逮到了一间屋子内,留了一个黑衣人看守她。
解下黑巾,裴元歌环视四周,这世间很简朴的房间,没有任何能够藏身的地方,只有一张桌子,四张长凳,桌上摆着一盏油灯,原本的窗户被死死封住,唯一的出口就是紧锁的门。刚才她已经听到门外有守卫,房内不远处也坐着那个彪形大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保证稍有动静,就能够抢先制住她。
尽管头上还有着那根白玉簪,但眼下的情形,就算迷倒了房内的大汉,依然拿门外的守卫没办法,何况这里应该就是那些黑衣人的大本营,不知道聚集着多少人,她既没有武艺,又不熟悉地形,贸然出去只有送死的份儿!裴元歌心中暗暗焦虑,见那大汉紧盯着她,索性装作疲惫的模样,趴在桌上合眼假寐,脑海中却在思索着整件事情。
最初被劫持的时候,她还曾经怀疑,这会不会又是太后的圈套,估计弄出一些黑衣人劫持她,然后太后再救她施恩,好令她对太后更加死心塌地。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种怀疑,看西华门的架势,宫里应该是真的出现了刺客,太后不会为了演场戏给她便弄出这样大的阵仗。而且,从这些人杀害小林子的手法来看,干脆利落,显然是常年刀口舌忝血的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死士,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入宫行刺?又怎么会挟持她?
他们所说的“主人”指的又是谁呢?
思索中,裴元歌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些黑衣人并没有察觉到他们连同她坐在马车内的异常,说明这些人对宫廷礼仪并不熟悉,或者说,对于大夏的男女之防并不熟悉。不然就算当时没察觉,张统领露出疑惑时,也应该察觉到加以补救,但他们的解释中却没有涉及到这点。
难道说,这些人不是大夏王朝的人?
可是,如果说这些人不是大夏王朝的人,却又有很多事情都说不通。
若是异国的死士刺客,这些人又怎么能够不惊动任何人地溜进萱晖宫,挟持了她?而且,她记得很清楚,从一开始,那些人就叫她小姐,而非娘娘或者嫔妃,说明这些人知道她不是宫中嫔妃,却依然决定挟持她,难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有作为人质的价值吗?还有,当太后在外面叫“元歌丫头”时,没有任何人称呼,挟持她的黑衣人却清楚地对紫苑说让“太后”进来,他们怎么知道说话的人是太后?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
当时太后被紫苑引进来时,并没有带侍卫,只有几名嬷嬷宫女,连带裴元舞身边的丫鬟,如果她是刺客,知道眼前的人是太后,身边又只有柔弱的妇孺,为了保险起见,挟持太后才是最好的办法吧?可是,这些人却似乎完全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依然是挟持她来威胁太后送他们出宫……
裴元歌越想越觉得困惑难解。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一个身着黑衣,蒙着黑巾,跟先前那些黑衣人装束相同的人提刀闯了进来,拿刀尖指着裴元歌,嘶哑着声音喊道:“这个女人就是从大夏皇宫带回来的人?殿下亡故了,我要杀了他,为殿下和死在大夏皇宫里的兄弟们报仇!”
说着,举刀朝着裴元歌劈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