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放手,你根本没有这个资格,你就是个懦夫,你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了么?是他,是他害死了他们!”
他苦笑着移开她的手,温柔的说道,“我会再帮你这最后一次,不是因为我对他的恨,只是因为在我心中,你还是小时候的那个萧萧,单纯快乐,谁都不忍心伤害。”
他站起身,没有看她一眼,径直的朝外走去,走到门边,他突然顿住。
低声说道,“我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他本该像平常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只是因为我是耶律言,他便失去了见到这个世界的机会,有时候,我在想,这么多年,除了恨,我们几乎一无所有。”
他的身影消失在如魅的黑夜中,她跌坐在地上,脸上的泪痕犹在。
泪光中,她仿佛回到小时候,满园的花圃,她穿着洁白的纱裙,在似锦繁花中翩然舞动,额间的珍珠明亮动人,她声音尖细甜腻,举起胳膊咯咯的笑着。
耶律言和耶律荣光拿着短剑笨拙的比划着,银镜站在旁边紧张的拍手,蹦蹦跳跳。
门廊下,耶律斜站在日光中,远远地看着他们,眸光傲然深沉,却藏不住淡淡的笑意。
她缓缓阖上眼睛,唇边的浅浅笑意,如桃花般温柔绽放。
幽暗的黑夜,慢慢来袭,侵蚀着一切光芒,将大地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将那回忆中的温情收拢,隐匿在无边的夜色中。
月色清亮,打在他白色的衣衫上,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
俊美的脸,在月色下更显温柔,说不出的清新俊逸。
“出来吧。”他轻轻的开口,声音温和的如同圆润的玉石。
“我可不是有意偷看的。”清脆的铃铛声音响起,银镜从草丛中走出来,白色的衣裳上溅落着点点泥巴,抵不过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亮明媚的如同银河边最美的星辰。
“只是今晚的月亮很美,人也很美,我才忍不住偷看。四郎?”她跑到他面前,笑容不染纤尘,歪着头问他,“我可以叫你四郎么?”
杨四郎温柔的笑笑,点点头,如同暖日和煦的春风。
她看在眼里,只觉心中柳絮吹拂,痒痒的,麻麻的。她一把拉起他的手,认真的问他“四郎,你能叫我的名字吗?银镜,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
杨四郎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她放在他手心的手上,她的小手温暖炙热,让他不由的有些失神,看她正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他点点头,温柔认真的念道,“银镜。”
“四郎念银镜的名字了!”她大笑着跳起,张开手臂开心的转着圈圈,白色的裙子随风舞动,银铃清脆作响,她的脸迎着月光,美得让人无法逼视,仿佛天上的星辰都坠落进她的眼眸中,璀璨明媚。
园子中的昙花一瞬间绽放,幽兰中绝美的芬芳,飘散着淡淡的温润光亮。
银镜停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美丽的花朵,然后阖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
杨四郎震撼的看着银镜,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盈盈飞舞,眼底淡淡的阴影。他第一次觉得心中仿佛也开了一朵小花,脆弱的让他不忍心去碰触。
“好了!”银镜张开眼睛,碰到四郎深沉的眼神,微微红了脸,笑着解释道,“昙花在我们这是神花,对着盛开的昙花许愿,这个愿望就一定可以实现。”
“快,你也快来许愿吧!”她走上前拉他,他刚想摇头,却不料拉扯中,腰间的挂着的平安符坠地。
他的脸色一僵,银镜却并没有察觉,捡起举起他眼前,好奇的眨眼问道,“这是什么?”
精致的红色织锦,在月光下暗暗发亮,他并没有接起,目光沉沉的落在她手上,低声答道,“这是平安符,是我出征前,我娘亲手为我做的。”
银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将平安符递给他笑道,“那你好好收着吧,看来这个很管用,说不定正是有了它,你才能平安的站在这。”
如果这个真有用,为什么爹和几位兄弟会战死沙场。
他的心中钝痛,勉强的笑笑,将那织锦重新放到银镜手中,“我能好好的站在这全靠银镜姑娘,这些天,姑娘不辞辛劳的照顾我,在下没有什么谢礼,姑娘如果不嫌弃,这个就送给姑娘吧。”
银镜惊喜的瞪大眼睛,脸色绯红的紧紧攒在手中,“当然不嫌弃,说到底,你的伤也全是因为我们。”
“姑娘只是辽国子民,国家争战,又怎能怪姑娘。”杨四郎摇头说道。
银镜心中一沉,眼帘低垂的轻声问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银镜不是普通百姓,而是辽国贵族,甚至是皇室的人,你,会不会恨我?”
杨四郎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银镜抬头看他,勉强的笑笑,“你不用如此认真,我只是开个玩笑,我本来是叫回去你吃药的,这时候,药都该凉了,咱们回去吧。”
说着,转身走去,他看不见,她的眼中泪光闪烁。
家国仇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平复不见,那些在阴霾下闪闪发光的感情,是否会如雪中尘埃,抵不过那冰冷彻骨,最后都只能随着融化的残冰,消逝不见。
……
他坐在桌边,手刚拂到药碗,便觉得胸口钝钝的疼,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胸口排山倒海碎裂的疼痛让他的脸上淌下虚弱的汗珠,一口鲜血随着猛烈的咳嗽吐了出来,他自觉眼前一黑,身子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四郎!”银镜害怕的跑过来抱住他冰冷的身体,眼中的泪珠顿时簌簌落下。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站起身,疯狂的跑了出去,口中呼进冰冷的气体,涨的胸膛瑟瑟发疼,她却顾不了这么多,她只知道,他不能死,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