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来时还是一派草木葱茏,春光无限的妖娆景象,等我走出初宸殿方才发觉外头早已日薄西山,夕阳无限了。橘色的漫天华彩浓浓淡淡的渲染了整个天际,艳丽卓绝中却透着股夜之将至的颓然无奈。
我紧了紧衣袖,便径直朝锦琉殿走去,后面恭敬的跟着画扇等十几个宫女。待匆匆掠过一处嶙峋的假山时,目光不自觉的便瞥见了一抹墨黑的清影由远及近,不觉眼光一凝,心中暗暗叫苦。果真是流年不利,难道是老天觉得过去十五载对我太过温柔和顺,如今便拼死要在这本狗血无比的生死薄上再挥那么艳灼灼的两笔?
人生何处不相逢,既然躲不过,那便坦然以对吧,想到这儿,我敛了敛心神信步而前。北漠似也遥遥望到了我,冷峻的面容是一惯的波澜不惊,暗黑的眼底隐隐晃过一丝微澜,却只是如乍惊的湖面般立时便恢复平静。稍稍沉默的立了会便神色清冽的迎了上来,还未等我来得及说话,他便行了个十分恭敬的礼:“末将参见公主,望公主金安。”
望着眼前这生疏的一切,我的心头竟蔓延出片片沁凉如水的悲哀来。喉咙略微嘶嘎,也不知是因这伴晚如水的凉风亦或是胸口那隐隐流连不去的阴霾,半响我平平道:“将军不必多礼。”多余的话却是再也无法说出口。
他顿了顿便直直起身,两个人沉默的站立着,谁也没有开口再说话,似也没有擦肩而过的意思,这情景委实尴尬了些。我从来都知道,眼前这个英挺的男子一直便是沉默清寡的,以前的我总是会找着话题来缠他,闹他,调笑他……每次看到他更古不化的冷颜因自己而动容,哪怕只是生气愤怒都会让我无比的欢欣雀跃。只是如今时过境迁,我却是再也没有了当初那般小女儿的兴致了。
这样子站太久,终归还是不妥的,既然他不说话那就只能我来开这个口了,于是我略略朝前走了一步道:“将军是来找母皇商量边关之事的吗?锁情还有些事急着回去处理,就不打扰将军的觐见了。”
说完也不待他反应便侧过身子想要掠过,谁知还未等我迈开步伐,一双坚毅的手便牢牢握住了我手腕,力气并不大却足以使我动弹不得。北漠的声音沉沉从耳侧传来:“锁……。”
他顿了一顿:“公主,我是来找你的。”
我略有些诧异,微微侧头一眼便陷进了他沉如墨玉的黑瞳之中,影影绰绰间隐约映着我淡白的倒影。那般纯粹剔透的黑色,曾经一度使我深深迷恋。
我只是不明白,他既已不欢喜我,又何苦在两月前说出那样一番令我痴心妄想的话来呢?那时候,我是那样天真的笃定他会娶我。为了他的那个承诺,我甚至想要拼尽一切冲破从出生起就被虞水心限定死的棋子身份。
那时我过于决绝的抗争使得虞水心也不禁心生动容,给了我一次下赌的机会。我赢,便能和他一生一世相携到老,我败,便只能心甘情愿的受她摆布。
可我终归还是败了,败在那份我心中最为信赖最为沉甸的筹码之上,那也是我唯一可笑的筹码。
“皇的美意末将心领,只是末将心中早已有至爱的女子,怕是消受不起公主这番美意。”
中秋夜上,他的那句话终于让我明白,原来呵……原来他早有佳人倩影停驻心尖之上。只是如果当真如此,为何那时灼灼桃夭之下,他会轻握住我手,殷殷许下那永生的承诺:“一生终,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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