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心隐约不安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纷杂嚣乱的人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呲呲’声,嘈杂入耳。病榻上的君墨舞微簇了簇眉角,清禾则颇为严厉的呵斥道:“谁人在门外喧哗?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道这吟竹阁是王爷的清修之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吗?”
嚣杂声稍息,一个年轻的男声从帷幔外传来:“打扰王爷休息了,奴才杜彰是皖秋苑的侍卫,刚刚巡夜之时,看到一个男子鬼鬼祟祟的在皖秋苑附近徘徊。奴才觉得奇怪便上前查看了一番,没承想竟从该男子身上搜出了许多礼金和珠宝。因为数额庞大,奴才不敢私自处理,特抓来王爷面前,请王爷定夺。”
那侍卫刚说完,帷幔外又传来了略显老态的求饶声,凄厉哀伤至极:“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老奴再也不敢了。若不是老奴那5岁的孙女突染恶疾急需银子救命,老奴是绝不会存这番猪狗不如的心思的。请王爷看在老奴20年来对酹月府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老奴一命吧!”
身旁的清禾闻言不禁诧异的扬了扬眉:“这厨房的林叔一向手脚干净,做事稳当妥帖,任劳任怨了一辈子却没承想晚年竟糊涂至此,做出这样晚节不保的事情来?”
原来竟是出了内贼,我意味的扬唇,且听那清禾的口气,这内贼以往应该是一个极守规矩的老实人,只是家逢变故不得已才有了偷钱的歹心,倒也算是个可怜人。轻抬起眼皮,我朝那君墨舞淡淡一瞥,倒有些好奇他会如何处理?
似有了感应般,他也正好抬头望我,清眸似水淡淡含笑道:“王妃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
没承想他竟有如此一问,我略有些诧异,随即缓缓垂下眼皮道:“这老人在酹月府辛苦了大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他这次是为了他病重的孙女才干下这苟且之事,也算是事出有因。打板子之类的刑罚想来他的身子也受不住,不如就这么算了吧,将之赶出酹月府以后再不录用也就是了。”
君墨舞垂眸,轻压了一口茶,低垂的眉目高深莫测,模不透明灭,看不清真假。随即他不轻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淡笑道:“王妃考虑的极周详,那就这么办吧。”
听他答应的如此爽利,我心竟不觉有些隐隐下沉,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始终模不清头绪。他则朝帷幔外悠然道:“林师傅,我念你这20年来对酹月府忠心耿耿,不曾有过二心,再加新王妃宅心为你求情的份上,今日这事便不与你计较,只是——。”
他的声音猛然一顿,一时间我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是低了好几分,冷的有些冻人:“只是万事万物皆有因有果,有功必有赏,有错自然也是该罚的。既然今日之事全因你那五岁病孩造成,不如我便拿她的命替你受了这份罪吧。”
我握着‘药碗’的手一紧,心中虽哑然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这是何其残忍的一个人,不过一个五岁病童的命,他竟也舍得拿去?
门外默默然了好一会,显然那林叔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峰回路转,沉默了好半响他似才明白过来,接着便是近乎疯癫的求饶与磕头声:“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宝胜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那稚儿从出生起便是个遭罪的命,从小到大病疾不断。如今遭这恶疾,已是可怜悲凄至极,求王爷看在她不过一个黄口小儿的份上,饶了她吧。”
“哦?”君墨舞似笑非笑道:“林叔你的意思是,愿意代你孙女一死了?”
我心中浊浊的凉气翻滚的越加汹涌,似是一阵找不到出口的阴冷凉风,嚣乱的在胸口肆意横扫,刮过一阵灭顶的黑暗。君墨舞似是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极温柔的覆住了我握‘药碗’的手,柔声道:“王妃不舒服吗?”
我咬牙,死死按捺住心口的翻滚与凉薄,涩涩一笑道:“没有,锁情很好。”
他点头,轻拍了拍我的手:“不舒服的话就让凉衣带你下去休息吧,不必硬撑着。”
我垂下眼皮:“锁情很好,锁情想服侍王爷喝完药后放下心来再走。”
他深谙的眼底若有所思的将我微微一逡,笑容淡淡的道:“那真是辛苦王妃了。”随即话锋一转朝帷幔外道:“不知道林叔考虑的怎么样了?”
而此刻帷幔外却是一片沉寂至死的平静,透过那暗黄图腾的布帘,我隐约看到一个苍老褴褛的跪影,颓然的在地上发着抖。那一幕,残忍的令我不敢视睹,只能缓缓的垂下眸去。
而那名名叫杜彰的侍卫似是等得不耐烦了,猛地朝那老人膝盖踢了一脚,骂骂咧咧道:“老头儿,没听到王爷在问你呢,快说话呀!”
老人依然垂着头,只是肩膀的瑟瑟却越加剧烈。我略有些不忍,却也隐约明白今日这房内种种确然是一场演给自己的戏。如此重罚一个吃里扒外的老人不过是为了给我一个杀鸡儆猴的警告,倘若我此刻开口求了请,以后必然是后患无穷。
于是我冷下心肠决定事不关己,榻上的君墨舞则又一次漫不经心的开了口:“既然林叔不说话,那我便默认你同意我取你那孙儿的命来偿今日之事,既如此……。”
忽而帷幔外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磕头声,在这一片嘈杂声中,老人的神色很是疯癫与不寻常。磕了大概有十来下后,他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低垂的眉目颓然而苍老,声音中隐约带着绝望的嘶哑:“宝胜求王爷取我的性命,取我的性命!宝胜活了这大半辈子也到了枯朽之年,若能以我命换我孙儿周全,宝胜死不足惜!”
这一幕怆然的令人感慨万千,我心略有些戚戚然,低垂的眉目却是一刻都不敢抬起的。尽管如此我却依然能感受到一束若有所思的目光,淡淡古怪的将我凝望着,那目光中的深沉与探寻令我背脊不禁涔涔发凉。
过了许久君墨舞才漫不经心的抚了抚手中的玉扳指,神色淡漠的道:“既如此也就不麻烦行刑的侍卫了,捡日不如撞日,不如林叔你现在便在这儿自行解决了吧。”
这话说的我心隐约的一抖,眼望着那老人明显呆愣僵硬的表情,心里一个声音还未来得及思考,便惶惶的从口中说了出来:“等等……!”
一时间,所有人都一脸好奇的望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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