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来日,我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里便是在我那小小的挽晴苑里赏花看书,闲时与画扇下下棋,日子虽过的慵懒聊赖却也自在。
我终还是没有采纳她那日的建议,此后诡谲腥风的日子是那么的漫无边际,遥遥望不到尽头,那清雅男子又能陪我至几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步一惊心的迢迢长路,若孑然孤身的前行,许才能少掉那些个不必要的顾忌,走的潇然而洒月兑。
微凉的午后,我独自一人在树下下棋,手中执着的黑子刚刚落下却立时便被一双漂亮纤长的手握了住:“奋力围剿虽万全,却依然不可掉以轻心,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话音刚落,那手势微微一转,黑子便落于右侧下角我不曾注意的某个角落,定眸一看不觉哑然。那里竟是一片呈颓败之色的黑子,若不是刚刚那一手落,此刻只怕早已被白子侵吞的骨厘不剩。
只是我依然心有不甘的望着那片刚刚本可以侵吞掉的白子道:“只是可惜了……。”
仿若猜到了我的心思,那人又道:“留的青山在还怕没柴烧?若是损兵折将浴血而战,即便是胜了那也是败了。公主只需记住,只要手中的棋子筹码不曾减少,侵吞四海便指日可待。”
我怔了怔方抬头朝那人笑道:“没想到兜兜转转,她们还是把你给请过来了。”
梨澈撩起长袍,洒然而坐,眉眼含笑的道:“不怪画扇,是我自己要来的。不过看公主刚刚下棋时怔然沉默的神色,难道是在为什么事忧心?”
我抬眸朝四周逡了逡,压低了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我们进屋内说吧,我正好也有些事想向你问一问。”
他点头,我便拉着他衣袖走进了屋,关好门窗,让画扇小心守在门边我这才略觉松然的呼了一口气。却见他清俊容颜上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望着我,我不觉有些脸红,才恍然惊觉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然是瓜田李下的很呐。
察觉到了我的局促他这才收了笑道:“不知公主要问我什么?”
我默默然的低了头,将洞房花烛那日发生的事和盘向他细细托出,他听完却只是略锁着眉头半响才道:“公主可曾搭过他的脉像?”
“那日我无法寻得机会近他的身,只中途被他拉过手隐约探了探脉象,只是时间太短我无法确定。”
“结果如何?”
“那么一瞬间我只觉得他脉象混乱交杂,似是一下汹涌翻滚一下薄息奄奄,确是——。”我顿了顿才缓然道:“确是将死之象。况我看那屋子,浓浓漫溢出的那股子药味,不像是临时染出来的,倒像是日积月累从内而外沁出来的。”
梨澈点点头:“如此说来倒是越来越有趣了,只是我对他那碗‘血药’甚是好奇,下次若得着机会定是要好好看一看。”
随即他含笑望我:“只是公主最后那个假摔虽摔的不错,但以后还是尽量少用为妙。”
“哦?”我错愕的扬眉:“你竟猜得出我在假摔?”随即又释然:“我差点便忘了,还是你曾经教给我的,在强者面前懂得含怯示弱方能避其锋芒。不管那晚是不是一场戏,他本意上都是希望我害怕,如此我便遂了他的愿做出一副惊惧摔倒的模样倒也不错。”
“想法自然是极好的,可是连我这样一个局外人都能猜得出真假,公主又怎能有把握骗得过那殿上之人呢?”
我懊恼的抿抿唇:“如此说来倒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那倒也不一定”,他清水般的眸子淡淡瞥向我:“算一算梨澈跟在公主身边也整整一年了,公主那些个小把戏我自然能看的通透,而君墨舞则不然。公主对他而言几乎算得上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陌生人,他或许也心存猜忌疑惑,却也是不大肯定的。只是公主日后做事还是需谨慎小心些,以免一步错便步步受制于人。”
我嗟然叹息:“以往我常常自负于自己心思的缜密小心,只是今日比起你来,倒当真是一毛堪比九牛,自愧弗如啊。”
他轻轻一笑:“公主不必说的那般婉转动听,直接说我来的狡谲阴诈些即可。”随即他眉色微微一凛道:“只是梨澈今日来找公主却是为了另一件要紧事。”
见他神色端的严正,我不禁也沉了脸色道:“什么事?”
他顿了顿:“北漠——要回来了。”
我面色自是一派的平静,笑道:“屈指一算,这仗也打了整整四月了,他要回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意味深长的朝我一笑:“公主难道不担心吗?”
我愣怔,片刻后化作一片微恼,斜着眼道:“你什么时候也变的和旁人一般庸俗八卦了?竟关心起……。”倏地,我顿住,面色忽而变得极为难看,怔怔然的站起了身。
他也从我身侧站起,施施然的走到我面前,“公主应该也想到了,北漠这次初次出征成绩竟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好。虽只是损兵折将的和南越打了个平手,但对于一向军事中庸的天虞来说,这也算是这许多年来扬眉吐气的一次盛事。而北漠虽曾因——曾因公主与虞水心产生过些许嫌隙,但他们赫连家族世世代代便是军事世家,以精忠报国效忠朝廷为毕生执念,北漠却也不例外。谁若是做了皇帝他便效忠谁,再加上他如今兵权在握,盛宠雍容,只怕是……。”
“只怕是容不进某个人的眼了是吗?”我淡冷的接下话茬。
梨澈点头:“如今赫连北漠不过一个少年将军就能取得如此丰硕的战绩,若是以后经验丰富战法愈趋成熟之时难保不会成为一代战神。再加其愚忠耿直的个性,谁若是要登帝,他定是第一大患。”
我默默然的低了头:“可是如今我都有些自顾不暇又能有什么法子保住他?即便此刻我就在他面前提醒他要提防君墨舞,可是以他骄傲自负的性子,又怎会真正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不需要提醒他”,梨澈忽而伸手轻放于我肩,隐约间带起了一股淡淡清雅的梨花香,安然而温暖朝我袭来:“不需要提醒他,锁情,你只需记住淡漠处之便可。你少年时代与北漠的那段情想必早已进那酹月王爷的耳中。我只怕……只怕……。”
他忽然顿住,眼中似有袅袅的柔情闪过:“我只怕他会想要利用你来整垮北漠。毕竟这世间最伤人的,便是绝望而冰冷的爱情……。”
我瞠然的睁大了眼,恍恍然间只觉得身后‘吱呀’一声,接着便是一束明媚到灼目的阳光狠狠的刺入了我的眼膜。在这一片的混杂缭乱中,我隐约听到了门外画扇惊慌失措的跪地请安声:“王爷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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