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我照例朝书阁走去,却在皖秋苑西处的某个回廊看到了一群穿戴极特别的丫鬟,每人手中皆捧着一方净白的玉盘,似朝着吟竹阁的方向去。
见到我,为首的丫鬟清清冷冷的行了个礼:“王妃娘娘金安。”
我见那丫鬟有些面生,正欲开口问,目光却被她手中的玉盘吸引,准确说来是那玉盘中的物实。一串串的紫色圆球,每一颗极为饱满圆润,泛着一层清亮的水色。阳光照耀下,璀璨通透的好似最为上乘的紫色夜明珠。
我有些好奇的想要摘下一颗,却见那丫鬟极为戒备的退后了一步,“娘娘恕罪,这是王爷特意为我们主人从西域运来的水果,若是有丝毫差池,奴婢们都是无法交代的。”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随即冷冷一笑:“你家主人远道而来,我和王爷敬她是客,自是以礼相待。但在这府邸内,别说是你这样一个小小的丫鬟了,就算是王爷此刻亲身站在我面前,也不敢对我说出你刚刚那般放肆的话语!”
那丫鬟闻言,脸立时便白了,忙屈身跪下:“娘娘息怒。”那身后一众的丫鬟见此也纷纷跪了下来。
顿时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响彻在了耳边,纷繁而嘈杂,令人听了不免有些头疼。我挥手示意她们停下,玄而弯腰抽过了那为首丫鬟手中的玉盘:“你家小姐来了这许多天,我这个主人却未曾有机会见上一见,若是让外人听了只怕要嫌我这酹月王妃不懂得待客之道了。我正好也预备去吟竹阁,这东西我便顺手替你送过去吧。”
那丫鬟听完默默了一会,似是有些欲言又止,迟疑了半响方道:“奴婢谢过王妃娘娘。”
从我记事以来,爹爹便是个信佛之人,时常告诉我人最为珍惜的品质便是‘心宽淡泊’。对人对事皆该宽容待之,人不犯我我自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礼让三分。
但我却时常觉得爹爹作为一个血染杀场的将士,若是时时将宽厚仁义作为人生警言,未免太过可笑滑稽。我与爹爹却是不同的,我虽憎恨杀戮,也不愿为任何无关紧要的流言蜚语而皱丝毫眉头。但若是真的有人因我的不在乎而可笑到想要骑到我的身上,我绝对是会双倍奉还的。
连一个丫鬟都敢如此放肆,我倒是越发对那女子感兴趣了,只是希望不要大失所望才好。
来到吟竹阁,门前站立着的依然是早晨便见过的张麒麟,见到我来,沉着不苟言笑的脸上闪过一丝微诧,伸手拦住我道:“王妃娘娘请回,王爷一早便吩咐过,今日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我低头指了指手中的玉盘:“这是王爷要的东西,我只是进去送一送,去去就回。”
张麒麟低头,神情恭敬,语气却是不减半分的坚毅铿锵:“属下也只是依令办事,望娘娘不要为难属下!”
“哦?”我波澜不惊的笑笑:“张大人还真是严规律己,让锁情好生佩服。只是——。”我漫不经心的抚了抚鬓角:“只是我怎么听说您最近那个视如己出的侄子好像和一桩**被杀案牵扯上了些关系,最后证据确凿即将判案之际却莫名的被压了下来,这事还真是诡异奇怪的紧,您说对不对?”
我笑着望向他,却见他黝黑的脸上瞬间青白交杂,好生复杂,半响才沉沉的朝旁退了一步,伸手道:“王妃请。”
我微笑的走进门,经过他身旁时意有所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大人也无需这般忧怀,
王爷虽说最恨草菅人命的纨绔之徒。但锁情念张大人这些年来为酹月府所做的一切,自然是会替张大人摆平这件事的。只是——只是锁情也希望张大人以后能像护这府内其他人一般保护好我的安全就好。”
松开手,我神色平然的走进了门,背上却似是被人痛灼灼的盯瞧着,汗湿了一片。走了一段路待感受不到他目光的压力之时,我才悄然的松了一口气,好险。
其实在我还未嫁进这酹月府前,我便暗中收买了一些人替我调查君墨舞身边的亲信。好歹在宫中待了整整五年,虞水心那些个手段我也大概学了个七八成。要想真正让一个人为自己所用,下策是名利诱惑,中策是把柄威胁,上策则是感情归顺。感情归顺对我而言不仅时间不够而且极易被君墨舞察觉,最好的方法便是把柄威胁。
好在经过了我两个多月的调查,我终于得到了一则关于张麒麟宝贝侄子的事情。他那个侄子是个好逸恶劳,纨绔霸市的公子,却偏生娶了个据说家里很有势力的母夜叉做老婆。公子成亲后安生了两天,却死性不改的和一个****上了,皆下来的故事就很俗套了。**不甘心一辈子沦落风尘,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怂恿那公子休掉正妻,娶她做夫人。而张麒麟那侄子本就只是玩玩,见那**如此不安守本分,害怕她一闹再闹消息传到自个儿夫人那里,就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的将那**给杀了。
这事本已经证据确凿要拍板定案之时,张麒麟却卷了进来,监察大人忌惮他是君墨舞身边的一品侍卫,所以将这件杀人案给压了下来。只是如今这起案子既然被我察觉了,我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一番才是。照过去那五个莫名死去的新娘来看,君墨舞总有一天是会对我下毒手的,若能利用他身边的亲信提前为我透露一些珍贵有用的信息,那么等到真正事情来临之时,我才不至于慌了手脚,陷入被动僵直的局面。
平素这吟竹阁内每一间房,每一个回廊都会有丫鬟伺候,侍卫把手。今日这一路走来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看着,看来那张麒麟并没有说谎。只是不知为何,面对这一切心却有些隐隐的沉,微泛涟漪的胸口竟涌动出些许薄薄的酸意。
我因这莫名的情绪怔了一怔,又走了几步方才来到了这阁内唯一透着亮光的屋子——书房。吸了一口气,正欲推门,却发现这书房的两扇门其实是没有关牢的,中间透着一道很细很细的缝。通过这细缝,我看到了一张皎若春华的美人脸,低着头半掩在屋内摇曳的烛光中,葱葱玉指握着一支狼毫细细的描着画,间歇会朝身后的男子妩然一笑,眼底里好似有万般柔情绻倦,眼波流转处皆是风情。
不得不承认,这一幕真的很美,美到我险些以为这相依的两人是从最为静美的墨画中走出的。
低头略带嘲意的笑了笑,此刻的我应该就是那暴殄天物的撕画人了吧。伸手毫不犹豫的推开了门,随着‘吱’的一声轻响,房内的两人终于停止了‘含情脉脉’,抬头朝我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