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宫,地牢。狱卒打开了最后一间牢房的大门,眼色颇有些古怪,嘴角刻意的笑却显得几分谄媚:“宁姑娘,有人来接你了。”
宁素染抬起了头,散着的长发干枯杂乱的挡在眼前,映着其下瘦削枯槁的脸,显得有些颓败。死灰的眸子因着这一句话亮了一下,而后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般,惊惧的睁大了眼。
梨澈在门边迟疑了瞬,终于还是走了进来。狱卒很懂眼色的退了下去,并替他们带好了门。安宁的空气中流动着令人窒息的尴尬,两个人都彼此沉默的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宁素染的眼光由最初的恐惧转为惊讶,随后疑惑,直至最后泫然的落下了一滴泪:“阿默——。”
梨澈偏开脸,继续沉默。
宁素染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膝盖在遭受了这阴冷地牢二十多天的折磨后,早已经酸疼的无力起身。只能匍匐的朝他爬过去:“阿默……你还活着……真好,你竟然还活着……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说着,便已泣不成声。
梨澈神色平静的立于原地,始终没有看她,侧着的脸却越来越苍白。就在她快要触到自己的时候,轻轻的朝后退了一步,宁素染的手颓然的扑了个空。
“素素——。”宁素染本已失望的心因着他这一句话重又燃起了希望,仰起头,眼神自责而又复杂的朝他望去。
梨澈踯躅了瞬,终于低头道:“我已经连夜传书给了西络旧时的老臣,并且任命于傅太师为辅助大臣,连同韶颜辅佐西瑾管理西络政事。傅太师为三朝元老,为人仁至宽厚,刚正不阿。韶颜虽身为女儿身,但从小聪**黠不下于男子,对政事也有自己一番独特的见解。相信有他们在,西络的将来便无需担心。而你——。”他停了一下:“马上便会有人过来接你回去,你依然可以继续做你尊贵的太后,但朝堂之事,你以后都无法再沾手分毫了。”
宁素染怔住,睁大眼直直的看着他:“那你呢?”
他低头静静的看着地面,沉默了半晌:“我会离开,前尘往事尽如浮烟散,从此以后,就当韶默这个人,真正的死了吧。”
“不要——”,宁素染忽然失声叫了出来,用力地爬上前,抱住了他的腿:“不要,韶默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们以后在一起好好的生活,好不好?我再也不会奢望那些得不到的东西了,我以后只想和你在一起,求求你,不要抛下我——。”
梨澈低下头:“素素,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宁素染激动的有些歇斯底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为什么不可能?让我跟你一起走吧,哪怕受再多苦再多的颠沛我都不在乎,求求你不要抛下我,不要将我一个人留在那个冰冷的皇宫里。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
梨澈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目光好似没有焦距般,静静的直视前方。直到她哭得累了,他才道:“素素,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救你,并不是因为我还爱你,我只是不希望西瑾这么小便成了一个没有父皇母后的孤儿。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做皇帝的野心,更不希冀什么权力地位。我要的生活,从来就是很简单的,但素素你,给不起。”
“韶默我错了——”,素染哽咽出声:“我真的错了,以前我一直醉心于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却忘了身旁最珍贵的你。求求你原谅我,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痛改前非,一定会——。”
“晚了”,他挣开她,退后一步:“素素,我可以原谅你两年前对我的所作所为,但我无法原谅,你害死了我的父皇。”梨澈闭上眼,脸上是一片荒无人迹的苍白:“这些日子,我时常会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想起我慈爱的父皇因为我年少无知的爱情,而丢掉了性命。每次想起,我都会整夜整夜的辗转难眠——。”他顿住,清雅无波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痛苦的神色,而后又被他细心的掩藏好。
宁素染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随即缓缓的放下。用力的咬着唇,牙齿几乎嵌进了唇瓣中,死灰般的眼中,是对自己的深深悔恨。
梨澈继续说:“我不能带你走,也没有颜面再回西络了,不仅是西瑾,还有我的哥哥、妹妹,还有那么多年来跟着我们韶家打天下的臣子,你懂吗?”
宁素染:“……。”
“我没有将你所做的事捅出去,只是希望在西瑾心中,你依然是过去那个温柔的,可以用来依靠的母亲。我不希望他成为孤儿,成为受天下人鄙薄的罪妇之子。所以,素素,即使不是为了我,也希望你以后能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他顿了顿:“然后,就当韶默,真正的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