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你是疯子
庆嫂子抖开鞭子,扬手就要去打。那鞭子还没打下来,突然一个白色事物飞了过来,“砰”的一声,连汤带水直砸在庆嫂子的门面上。这一变顾让所有人静了下来。庆嫂子拨开脸上湿搭搭的白木耳,瞪着大眼看着那头气呼呼的薛四小姐。
“你敢打她试试。”薛四小姐不知哪来的气势,直接一锅子银耳汤砸了过来,“你们什么东西,既然敢跑这来打我的人。都给我滚”
庆嫂子这才想起这位小主子的存在,她只得解释道,“我的小主子啊,奴婢这是在帮你。你不知道这贱蹄子多嚣张,昨天既然敢骂二小姐。”
薛君慧听到这话,眼睛动了动却未卸下气势,她瞪着眼说道,“我的人自有我教训,哪轮到你在这里嚣张了。都给我滚出去,看着叫人生气。”
薛四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显少有大的情绪波动,这会儿显是气着了,她捂着起伏的胸口身子有些站不住。庆嫂子怕真把她气出好歹了,忙领着手下退了。
薛四小姐冲着一旁看热闹的书语画语吼道,“看什么看,还不把她放下来。”
李小茶吊在树上,纵观全场。她皱眉想了想,似做下什么决定。
薛二爷的主院里,薛二女乃女乃正坐在院后的八角亭子里喝茶。嫦娟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削着梨子皮。她手法极好,削出的梨子皮薄薄地留成一长条。她用清水把削好的梨子洗了洗,又拿刀切着小块整齐地放在盘子里。摆了根签子轻轻地放在薛二女乃女乃手边的石桌上。
一个小丫环急匆匆跑了过来,直接扑地上,“二女乃女乃,不好了,小姐把庆嫂子打了。”
薛二女乃女乃拿茶杯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但很快又定了下来。她慢慢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又慢悠悠拿起签子扎了一块梨左右看了看。
嫦娟偷偷用余光注意着主子,见她这样才抬眼对跪在地上的小丫环说道,“看你都急成什么样子了,缓口气慢慢说。”
那小丫环正是上回给李小茶引路的那个商儿。薛四小姐外屋里的四个丫头分别叫宫商角羽,按着这叫法,中间应该还有个叫“徵”的。其实也确实有个“徵儿”的,只是早几年没了。这个商儿是分在外屋里扫地做粗活的,样子长得极不机灵,黑黑圆圆的一张脸,两只小眼睛细眯眯的像是没睁开。
她平日里窜来窜去的扫地,寻常人见了也不会在意她。她实在是长了副过于普通的模样,若不是薛二女乃女乃有次瞟到她尖着耳朵在偷听,也想不到这商儿也是个有心的。这商儿就两点好,耳朵好,记性好。她把薛四小姐院里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薛二女乃女乃闲闲听着,扎了块极小的梨子放进嘴里。嫦娟用余光扫了一眼,上前扶起商儿,手袖里偷偷塞了点碎银子给她,“好了,二女乃女乃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吧。”
二女乃女乃看着商儿远去的背影,幽幽说道:“嫦娟啊,你说我这是不是关心则乱呢?”
“小姐的病才刚好,您关心些也是难免的。”
“唉,留下这两个孩子也不容易啊。”薛二女乃女乃叹了口气,从袖里模出一条长命锁。那银质的链子已有些年份了,因着常拿来模索,只有锁面还有些银色光亮。
嫦娟在一旁看着,却不再发话。薛二女乃女乃一共有过四个孩子,最后也只保下这一双儿女。再精明的女人,遇上孩子的事难免会迷糊了些。不过即使是这样,面前的情况也控制得很好,相信四小姐不久就要完全清醒过来了。
薛四小姐的闺房门口,商儿这个小细作正杵在门边扫着看不见的灰尘。不远处的窗格下,书语画语蹲着身子,尖着耳朵听着小姐闺房里的动静。
而此时的闺房内,薛四小姐正愤怒地摇着短胳膊,嘴里嘀咕蠕动着类似,“法克,我去……”之类古怪的词汇。
李小茶跪在屋中央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襟,直到薛四小姐念叨完,才注意到那个栽着脑袋,一副犯错模样的小娃。看到李小茶这模样,薛四小姐突然就想起上辈子闺女偷吃鱼后,垂着毛茸茸的脑袋低眉顺眼的装乖模样。可是薛四小姐左看右看,发现李小茶不是装乖,她似乎是真的乖。那模样似乎是真当自己错了。
“我去,你跪着干嘛,你给我起来”薛四小姐是怒的,她刚才是怒自己闺女被人打,现在怒的却是面前的丫头怎么可以这么蠢。
李小茶却不抬头,她趴在地上,“奴婢做错事了,请小姐责罚。”
“你做错什么了?我去,别奴婢奴婢的,你这个被封建思想谗害的榆木脑袋。你要敢他们一样,我,我,我灭了你”薛四小姐愤恨地插着腰,一张白瓷瓷的女圭女圭脸愣是气得要喷出火来。
李小茶愣了一下,趴在地上的姿势不变,准备出口的话却变了变,“小姐,我昨天确实对二小姐不敬,请小姐责罚。”
薜四小姐听这话渐渐静下来,她坐到椅上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不敬就不敬呗,过去道个歉。怎么着,你还想我M你啊。”
李小茶爬在地上,眉头不由抽了抽,这小姐果真是疯的。寻常人听到这话,不是该问,你做了什么了?这小姐到好,冲撞主子的事居然让她道个歉就想了结。她是愿意,薛二小姐又怎么会愿意,不然怎么会告到庆嫂子那里。
“我不想道歉,因为她说你是疯子。”
突然的一句话,让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空中有树叶飘落,商儿和窗下偷听的书语画语愣在那里,连呼哧生气的薛君慧也楞了。她们都很想听清刚才的话,“你是疯子”四个字从李小茶嘴里吐出来时,极其缓慢且字字清晰。可是她们仍像没听清一样,或者是不想、不愿意去听清。
李小茶偷偷抬头,瞧见薛四小姐木讷地没反应,于是又一次说道,“我听到二小姐说你是疯子,一时生气就没向她行礼,可是我不认为我有错,小姐要罚就罚吧。”
李小茶反复说着“你是疯子”四个字。这话书语画语不敢当面说,连二女乃女乃也不敢当真说出来。可是李小茶知道,她的使命就是让眼前这个主子认请现实。你是疯子,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当你是疯子。
看着今天的形势,李小茶突然想起嫦娟那日里告诫她的话,嫦娟说,“我们是奴,是依着主子活的。主子好,我们不一定好,主子不好,我们肯定更不好。你可知有句话叫主辱臣死。”
李小茶知道主辱臣死的意思,那说的是君主蒙受耻辱时,作臣子的就应当效忠而死。也可以说是主子受辱了,臣子就该死了。换到她们这里,还得加一种,就是主子受辱了,当奴仆的还不得被踩死。李小茶今天算是见识了,要不是她家主子突然威武了一把这会儿她估计和彩蝶一样躺着了。
可是这个脑袋不清的主子毕竟是靠不住的,要想臣不死,只能先让主子认清现实。她现在所做的就是这个。只是她这一出是兵行险招,一个不谨薛四小姐可能完全疯掉。是以,李小茶这种显少有表情的人都不由绷紧了脸。
薛四小姐的脸绷得更紧,还而绷着股子邪火正要往外冲,“法克,我是疯子,你们才是疯子,你们全家疯子,你们全小区的疯子。老娘哪点疯了,你们才疯。我去你们这个时代鬼才愿意来,上个厕所连个手纸都没有,居然让老娘用木片。以后老娘大姨妈来了是不是要用草灰啊。这里被子又硬又沉,没把老娘压死。满屋子女人就为一个男人争来抢去的,这么坑爹的生活还不如让老娘去死——”
李小茶听着她那一口一个癫狂的“老娘”,小心脏不由地跟着猛地颤了一下。她真切的觉得面前双目暴眦,满嘴胡话的薛四小姐比拿着鞭子的庆嫂子还可怕。她突然想到哥哥讲过鬼附身的故事,说是些年青漂亮的小姐身体里指不定潜伏着的是一只吞小孩的老鬼。
再听她这么“老娘”“老娘”地叫着,更觉着像是一只要发狂吃人的老鬼,李小茶又想到薛四小姐总说她像闺女,就对她比较好,该不会是因为就她最小肉最女敕,要唬了她把她吃了吧。
李小茶想着不由有些害怕,她怯怯地向后退了退。屋外偷听的几个也吓到了,书语画语吓得跌到窗下的水沟里,商儿吓得拿不住扫把,那把竹叶束的扫把“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也惊醒了屋里的人。
薛四小姐听到声音趴到窗前一探,外面的人一脸恐惧地望着她,她回头,李小茶也畏惧地向后缩了缩。
薛四小姐眯着眼睛愤怒地问,“你们都当我是疯子了?”
窗外四个哪敢答她,“啊——”的一声尖叫地逃走了。李小茶在内室想跑也隔层墙,只是一眨眼功夫落得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连你也当我是疯子?”薛四小姐低头问李小茶,脸上的表情已是伤心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