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死我了。”薛四小姐抹着汗瘫在桌子上。李小茶在屋角找了把扫把,细细地把地扫干净。范先生的书房不大,李小茶就着把整间房子全扫了。
扫到书柜底时,扫把从里面带出一块灰扑扑的玉佩来。李小茶捡起来看了一眼,用擦帕子擦干净递给薛四小姐。
“小姐,书柜底下有块玉佩。”
薛四小姐瞟了一眼,见是一般的男人用的玉佩,她兴趣缺缺地挥了挥手,说道,“你拿去还了。”
李小茶应了一声,收了玉佩又底头扫地。范先生的书房东西不多,总共就那两个书柜一张书桌,因着东西少到不用怎么收拾就显得很干净了。李小茶把地上的渣子扫起倒到门外时,正遇上前来寻他们的棋语。
今日先生有事,学生们提前半个时辰下学。薛六小爷等到学堂里的人都走*了,这才让棋语过来叫薛四小姐。对于能提前放学,薛四小姐是很高兴的,甚至还乐得在书房里舞了个圈,还不小心撞在桌角上。只是李小茶略略有些不明白,她这位主子在自己屋里也是呆着,在范先生的书房里也是呆着。左右是个呆,哪里呆着不都一样吗。
她正疑惑着,抬眼看见薛六少爷站在车边对她浅浅一笑,李小茶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却正听到薛六少爷低头问一旁的棋语,“是你梳的。”
棋语点了点头,眉眼笑得弯弯的,“这小娃打扮起来像个瓷女圭女圭一样。”
薛六少爷微笑着瞧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薛二爷的书房里,范先生刚拿到黄田石,薛二爷就离开去了主屋。他板着脸叫来薛二女乃女乃,厉声问道,“那丫头哪点像是好了,我看不只没好,反而更疯了。”
薛二女乃女乃一进门就被劈头盖脸地训,一时有些没缓过劲来。
薛二爷一挥手,把桌上的青茶瓷茶杯扫到地上,“你还敢让她去学堂,不是送上门给人看笑话吗”
薛二女乃女乃总算听出重点,上前问道,“慧儿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你有脸问我她怎么了。”薛二爷轻嗤了一声,暗暗捏着手指。
薛二女乃女乃跟去看了一眼,原是薛二爷的手让茶水烫了,她忙叫下人去拿獾油。她紧张地抓着薛二爷地手,轻轻吹着。薛二爷紧绷的脸慢慢缓和下来,语气也轻了几分,“你在想什么,院子里的事太忙了吗?忙不过来就把事情交给嫦娟他们,现在丫头的事最重要。”
薛二女乃女乃柔声说道,“是我疏忽了。”
一旁跟着伺候的丫头杏儿,捏着茶壶呶了呶嘴像是想说什么。薛二女乃女乃轻轻摁了下茶壶,挥手让她退下去。
薛二爷没注意到这些,他皱着眉头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听说宋大哥过两日丁忧回乡,到是可以请他过来看看,若再不行只有去请国师了。”
“国师”薛二女乃女乃捂着嘴掩下惊呼,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女儿是中邪了。
却说被赶出去的小丫环杏儿很快跑到嫦娟那儿报告,她鼓着一张肉肉的小脸愤愤说道,“怎么可以这样,二女乃女乃对小姐的事那么上心,还亲自去范先生那儿求他帮忙。二爷怎么能怪二女乃女乃对小姐的事不上心呢。”
嫦娟闲闲绣着荷包,淡然说道,“小丫头家的,知道什么。还不去外面侯着,别一会爷看不到人,可就得吼你那么简单了。”
杏儿听了脖子吓得一缩,忙提着裙子跑了出去。嫦娟看着荷包上未成形的鸳鸯图案暗暗叹了口气。一经几年,她在府里已经算是老人了,她虽年纪不大却是知道主子们那点心思的,二女乃女乃不过是以退为进,吼两句又怎么了,只要能让二爷多关心些女儿,二女乃女乃自是欣慰的。起先二女乃女乃也会和嫦娟说些御夫之道,只是后来嫦娟年纪大了,出落得水灵了。二女乃女乃便不跟她说这些。
嫦娟到是瞧出来了,每回二爷回来,她总是避开不去跟前伺候。她所求不多,要的只是个安稳。她瞧得出李小茶也是这样的心思,是以才不由的和她亲近。只是跟了四小姐那样的主子,想清净又谈何容易。
李小茶这几日跟着四小姐上学堂着实是很不清静一番。薛四小姐好像和范先生有仇一样,总是与这位好脾气的先生过不去,范先生抽她背书,她到是好,把《女诫》背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范先生气得板着脸,正想着要怎么罚她。薛四小姐突然又念道,“我是清都山水郎,老夫聊发少年狂。可怜九月初三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她慢慢念着,一双眼睛挑眼勾勾看着范先生的表情。
范先生起先板着张脸,正想着如何应付,可回想那首诗一张脸渐渐变红。李小茶在一旁听了,起初也不明白薛四小姐又发什么疯要念这首诗,可看到范先生的表情,又联想起之前薛四小姐说过关于他是断袖的言论,渐渐有那么点明白了。
范先生算得个脾气好的,紧绷的俊脸慢慢变红,他幽幽叹了口气,轻轻一甩袖子,背着手挺着笔直的脊梁慢慢走出书房。徒留薛四小姐得意地张牙舞爪。
“看吧,我就说他是个受。”
李小茶没去看得意的薛四小姐,她记起之前扫地时拾到的那块玉佩。那块玉佩她放在书桌显眼的位置,本以为范先生会自己拿去,可是那块玉放了许多天,都蒙上一层灰了,还是被遗忘在那儿。薛四小姐几次拿来把玩,甚至当作飞镖到处扔。李小茶本也不想理的,可今天看到范先生消瘦寞落的背影,突然有些想把那块玉佩还过去。
薛四小姐一贯喜欢说些要给她自由的胡话,是以李小茶真个开口要出去,她自是乐意的。没想李小茶拿着玉佩找到范先生时,却见到另一个熟人站在他身边。
因着两人说话时是防着人的小声状,是以李小茶只好站在一边等着。只是她一贯是个耳朵尖的,顺着风模糊听到张婶在那儿小声说着,“先生,她经血不止……”
范先生两道细眉紧紧皱着,面色上似是在担忧到不是像一般男人那种嫌弃的模样。张婶还说了些什么,李小茶尖起耳朵也没听清,只看见她很恭敬地向范先生行了礼,又把手中食盒里几样小菜一一拿出,在桌上摆好,这才恭敬地退下。
张婶很快发现站在一旁的李小茶,她脸色一惊,连拿食盒的手都向后收了一下。但很快她掩饰下慌张,捋了捋头发故作平静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小茶回道,“我找先生。”
“哦,你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张婶似是轻了口气,提了提食盒逃似地走了。
李小茶看着她的背影,疑惑想了想,猛地醒过来追了上去。那头范先生放下筷子正准备接话,却见那小女娃儿急急地跟着跑开了。范先生模了模自己的脸,心中疑惑,莫非这孩子是怕他是个断袖?
那边张婶正急急走着,突然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她回头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心中已是一慌,“你不是找范先生吗?怎么跟着我来了。”
李小茶咬着牙,紧张的小声儿有些发颤,“婶婶,是不是我姐姐病了。”
张婶拧着眉头,干干笑着,“呵,你瞎想什么。你姐怎么会病的,我身上不舒服才问的范先生。”
李小茶一把拽着张婶的袖角,仰着紧绷的小脸说道,“婶婶,您不用骗我,我都知道了,我娘是不是已经去张集照顾姐姐去了,不是病得严重了我姐姐哪会让我娘过去。”
张婶眉头上那“川”字已经皱起山峰,她叨叨骂道,“哪个没心眼的告诉你的,是不是兰子那个傻丫头。”
“您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姐姐现在怎么样了?是什么病,可是很严重?”
张婶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小人精,事到如今也只得告诉她。“你姐姐怕是不好……”
李家三个孩子里,仅李小茶出生起身子底子差些,或许是因为这样,李家人一直宠着她。李静荷的身子骨儿自小是硬朗的,所受关爱少了许多。这些年来要说完全没点怨气,那也是不可能的。李静荷当初执意嫁给一个没读书的屠夫,多少因为带着些对爹娘的怨气。凭什么都是一样爹娘生的,李小茶像千金小姐似的供着,她李静荷却像丫环似的不被重视。
李静荷嫁给张屠夫是因为想着低就了那人,那人兴许会宠她,可是事实却是不如意的。张屠夫兴许愿意宠,可他的爹娘是不愿意的。加上李静荷头胎生了个女儿,日子就愈发难过了。好在后来又急急生了个儿子,这才渐渐把自己的地位稳固了。只是这个急似是太急了些,身子没调理好又生一胎,落下些病根,加之娘家败落她两头操心,终于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