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行
江夫人脸色惨白,似是不相信丈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了,云清,是我把话说得太重了。明珠怎么会不是我的女儿,她和我长得那么像!”江老爷安慰江夫人,“你有了身孕,一定要好好休养,不能动怒。”
江夫人悲伤地闭上眼睛。
江老爷咳了一声,道:“我今天是有要紧事找你。当年,你说你生的是一对双生女儿,却只抱回来一个,另一个去了哪里?”
江夫人眼睫一颤,道:“逃亡途中,遗失了。”
“遗失了?”江老爷明显不信,冷笑道,“我看你是把女儿留给你的老情人了吧?你实话告诉我,你那个老情人在上京是不是做什么大官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江夫人怒道。
“我胡说?今天江福从上京运货回来,告诉我他在皖江的上京河段救了一个溺水女子,带回了云州。杨晋看见了,竟然把那女子错认成明珠,可见那女子和咱们明珠长得一模一样,必然是咱们的另一个女儿!”江老爷道。
江夫人心怦怦直跳。
那个女子和明珠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她的阿离?
“那个女子呢?”江夫人激动地追问道。
“被杨晋错认成明珠,带回杨府去了。”江老爷道,“江福说了,那女子衣着华贵,身上的玉坠首饰无一不是珍品。那些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必须是上京那些百年簪缨世家,或许库房里会收着几件。云清,你老实说了吧,你的旧情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江夫人看着江老爷,只觉得心底发寒。
她怎么会嫁了这样一个人?自私贪婪奸诈虚伪,就连女儿都只是他谋取权势的工具。如今,他这样急着询问阿离的情况,恐怕又是起了什么心思吧?
“这件事我说过很多遍了,另一个女儿是我在逃亡途中遗失的。如果她的穿着真像你说的那么富贵的话,可能是被大户人家收养了吧。”江夫人淡淡道。
江老爷还是不信,但见江夫人嘴巴咬得这么紧,也无可奈何。
“娘亲,娘亲……”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四郎,来,爹爹抱!”江老爷一把抱起儿子,又看向江夫人,“云清,你也应该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孩子们,我们有五个儿子,难道这五个儿子将来都要做卑贱的商户吗?你好好想想吧!”
“所以,你就牺牲了明珠?”江夫人怒视着江老爷。
“明珠嫁给知州的公子,那是她修了几世的福气!算哪门子牺牲?”江老爷哼了一声,放下儿子,转身就出了内室。
冬青依旧坐在外室做着绣活儿。
江老爷想,要从江夫人口中撬出点有用的东西是别想了,只能靠自己打探。
“冬青,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去杨府,在大小姐身边伺候。你注意一下大小姐的言行,有什么问题,回来禀报我!”
“是。”
江老爷得意地出了内院。
秋风吹来,他只觉得意气风发,他有种预感,他很快就要靠着两个女儿飞黄腾达了!
内室里,江夫人倚在贵妃榻上,暗自垂泪。
“娘亲,娘亲,你不要哭了……”江四郎迈着小短腿,爬上贵妃榻,拉着江夫人的袖子笨拙地安慰。
江夫人搂着江四郎,却哭得更厉害了。
要不是为了孩子们,只怕她早就不想活了!
“娘亲,你别哭了,爹爹说你肚子里又怀了小宝宝,不能生气。”江四郎模着她高高隆起的月复部。
她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再过两个月就要临盆了。
外人看来,江家夫妇异常恩爱,江老爷只娶了她一个,除了有两个通房外,一直不曾纳妾。夫妻成婚十四载,一共生了六个孩子,五男一女,差不多是每两年抱一个。
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受的折磨呢?
这么多年来,江老爷在外人面前对她温柔体贴,暗地里却骂她是破鞋,在床笫之间凌虐她,令她身心俱疲。
明知道她身体虚弱,不适合生育,还不管不顾地让她生了一个又一个,渐渐地耗空了身子。
如今,竟然连她生的女儿都不放过吗?
第二天,冬青收拾了东西到了杨府,却发现杨府正在上演一场闹剧。
“她一定是个骗子!江明珠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她一定是个骗子,夫君!”薛绿芜冲到菊园,怒指着青离上蹿下跳。
“绿芜,小心孩子!”杨晋小心翼翼地护着薛绿芜的肚子,生怕她把孩子给折腾没了。
青离旁观着这场闹剧,心里只替江明珠感到悲哀。
她总算是发现了,杨晋还算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对女子都很体贴,唯独对江明珠恶语相向,百般羞辱。
只因她是商女的身份,又强迫他娶了她,令他丢尽了脸。
江家花大价钱买来这桩婚事,本想结亲,最终却结了怨,究竟值不值?
“夫君,你要替我做主,呜呜……”薛绿芜趴在杨晋怀里嘤嘤哭泣。
江明珠明明死了,为何又回来了?
薛绿芜模着自己还未隆起的月复部,只觉得委屈。她虽然算是杨晋的平妻,但说到底算不上正室,只能算作侧夫人。
本来江明珠一死,她就可以扶正了。
现在,江明珠一回来,自己又只能做个侧夫人,就连月复中所怀的胎儿,都只能算个庶子!
“薛绿芜,你怎么不继续蹦跶了?要是把肚子里这个孩子给蹦跶没了,那可就皆大欢喜了!”青离杏眼弯弯,笑容俏皮可爱。
“你这个毒妇!”
薛绿芜气得差点跳起来,又怕真的把孩子蹦跶没了,不敢乱动,只气得双眼通红。
杨晋也皱起眉头。
在他记忆里,江明珠性子肖似岳母,冷清孤傲得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他以前总觉得江明珠看人时鼻孔朝天,傲的不行。
如今,她变了个脾气,杏眼弯弯,笑容俏皮的模样,竟令他一阵荡漾。
心口热热的,仿佛有什么在往上冒。
“都在胡闹些什么!?”
一声暴喝,杨夫人领着几个仆妇往菊园走了过来。
杨晋淡淡地喊了声母亲,态度很冷清。
杨夫人态度却很温和,亲热地拉着青离的手,道:“明珠,你可终于回来了,我和你公公都急死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晋态度冷淡,薛绿芜气红了脸。
“绿芜,你怎么能这么瞎胡闹?你和明珠是都是晋儿的妻室,姐妹之间就该和和气气的。明珠回来了,你竟然跑到菊园来大吵大闹,成何体统?说出去要被人笑话的!”杨夫人看着薛绿芜,不怒自威,“晋儿,绿芜这样瞎胡闹,你也不管管?万一伤了肚子里的孩子,要母亲怎么跟你死去的娘交代?”
“儿子省得。”杨晋淡淡道。
杨夫人见事情解决了,也不再说什么,道:“再过几日,炎儿就要大婚了,大喜的日子,你们都收敛着点儿,别惹出什么不痛快来!听到没,绿芜?”
“是。”绿芜不清不愿地应下了。
“炎儿就要大婚了,这几天我忙得要命,就不在这里多留了。明珠,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
杨夫人一走,闹事的人也跟着哗啦啦离开了,偌大的菊园一下子变得格外冷清。
“奴婢冬青给少夫人请安。”
冬青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给青离磕了个头。
青离赏了冬青一个荷包,又问了两句话,就把她留下了。
菊园很缺人手,除了江明珠的贴身婢女夏荷,就只剩几个洒扫门庭的粗使婆子,江府能将冬青送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青离询问了一下江明珠的贴身婢女夏荷,对杨府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杨知州共有两个儿子,嫡长子杨晋,嫡次子杨炎。只可惜,这两个儿子都不争气,杨晋整天犬马声色斗鸡遛狗,杨炎也不上进,而且还是个病秧子,离不开药罐子。
杨夫人并不是杨知州的原配嫡妻,而是填房,为杨知州生育了杨炎。
杨晋虽是原配夫人留下的,但杨夫人却十分贤惠,视他为亲生,十分宠爱。但凡杨晋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杨知州要拿鞭子抽他,杨夫人便会死命拦着哭求。
整个云州的人都赞杨夫人贤德。
听到这里,青离只是淡淡一笑。
杨夫人真的贤德吗?一个真正贤德的女子,又怎么能将一府的人治得服服帖帖,所以的仆妇提到她都是惧怕的表情?
而且,杨晋对杨夫人那种不咸不淡的态度,也说明了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