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普通的宅邸内。
单雄信立在厅内。
宇文成都坐在一张席案前,硕大的酒囊放在案上。俏丽的斛律菲立在他的身后,清冷沉静。
屋内一片寂静。
唯有单雄信略深的呼吸声。
屋外的天色渐渐的暗了起来。
单雄信蓦然转身,一对眼盯着宇文成都,沉声道:“宇文兄从进城到现在,一直和我大谈辽东昔日的情景,尤其是将老将军与叔宝也牵扯进来,兄弟今趟此来没这么简单吧,是不是向我劝降。”
宇文成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苦笑一下道:“我这次独身前来,确实为单兄归属的问题。”
单雄信眉头皱起,法官纹立现,斩钉截铁道:“不降。”
宇文成都看着单雄信摇摇头,将酒囊拿起,拔开酒塞,一口而灌,火辣的烈酒滚入月复内,然后呼出一口气,酒香四溢,道:“我想知道原因。”
单雄信看着宇文成都的沉静,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神情立时透出一丝颓废,长叹一声:“你应该知道我与李阀的关系,我不想你也卷入其中。”他对宇文成都太了解了,一旦认定的事,不到黄河心不死。
宇文成都道:“你单家从北周至今与李阀的恩怨,不是你拒绝加入我阵营的理由。李阀倾吞单家玄甲骑的秘密,也不是你甘愿为匪的依赖。你单家乃是将门,到了你这一代,大好前程不要,却自甘堕落,与瓦岗军这些匪类为伍,你对得起被李渊害死的单禹老将军与你大哥单雄忠吗!”话语越说越烈,越说越激动,最后音量拔高,声震大厅。
屋外的脚步声传来,兵士们手持兵器,闯了进来。
斛律菲的玉手按上了剑柄,缓缓调整姿势。
单雄信对闯进来的士兵们一声爆吼:“都他娘的给我滚出去!”
士兵们彼此相望,又看了看屋内的情景,一阵犹豫之后,纷纷退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宇文成都这番话彻底击中了单雄信的痛处,他瞪着一对通红的眼睛,喘息道:“你以为我甘愿为匪,你以为我想这样!当年去辽东那批弟兄,你成为了手握重兵门阀里的支柱,秦叔宝成为了老将军的左膀右臂,就连熊阔海也被你安排到了东都你老子的麾下。我!我呢!我被李渊那狗贼从辽东追到山西,从山西追到西凉,从西凉又迫到淮南,最后不得不上瓦岗寨。”语气透出强烈的恨意。
宇文成都一阵沉默,从单雄信的话中,让他想起了自己,早年性格孤僻,导致在门阀不受待见,后来经过多番努力才有成为现在家族门阀支柱的局面。这里面的辛酸别人无法理解,只有自己知道,对于单雄信短短一段话所说的经历,在他的心里产生了共鸣。
单雄信平复心中的情绪,一坐在宇文成都对面的席案上,道:“我曾经找过以前的老友独孤纂嗣,可惜李阀太强势了,这个王八羔子不敢出头,不得以这才上了瓦岗寨。原本以为有老将军在荥阳郡帮称,暗中放水,就可以活得滋润些,谁知道那个裴阀与李阀暗通一气,竟然派裴仁基、裴元庆、裴行俨父子三人来到荥阳郡,若非是老将军强行压制,我恐怕在今天不会在此处与你说话了。”
单雄信深吸一口气,看着宇文成都的眼睛,透出复杂的情绪,道:“这是我为什么不想去你阵营的原因。李阀与裴阀联合,势力非同小可,这不是你宇文阀可以承受的。”
宇文成都眉头皱起,道:“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今天想要吐出。”
单雄信道:“你说、”
宇文成都的目光投向墙壁,道:“李渊为什么一直要致你与死地?”
单雄信惨然而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这个秘密我一直深藏着,今天我就说出与你分享?”随后一对眼看向了斛律菲。
宇文成都摆摆手道:“她是我的女人,最信任的心月复,但说无妨。”话语毫不避讳。
单雄信续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北周能称雄一时?那是因为我单家的功劳,我单家掌握了两种骑兵的训练方法以及战术,第一种,就是你熟知的玄甲骑兵,利用全身甲胄,战马的冲刺力量,进行穿凿战术。另一种是则是游弋的骑兵,利用鲜卑战马的特性,草原的奔射,轻甲的优势,进行牵制。这两种方法虽然都是很常见的兵种,但是想要完美的结合,至今也只是寥寥几人。而我单家历来就是能将这两种骑兵完美结合的特殊才俊。”
此话入耳,宇文成都双目透出炙热的光芒,想要两种骑兵结合,而且是完美的结合,难度甚大,就连他自己也是经过多年的模索,才将这两种骑兵结合使用,但是想要达到完美的结合,他还没有到夸下海口的程度。但是他面前的单雄信,确是如此自信。他强大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不是故意为之,这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这种人才太难得了,必须要把他抓住。
宇文成都长身而起,大步单雄信走去,目光诚恳,沉声道:“话已至此,我也不矫情造作。我宇文阀之所以与李阀对抗多年,也是因为一个仇字。”
单雄信大讶,他虽知这些年宇文阀与李阀不对付,却一直不知何种原因,难道也和他一样都是有仇?
宇文成都双目透出悲伤的神情,道:“你可知我母亲为何而死?这些年来宇文阀对外宣称是病死,可是其中内情又岂是这么简单,今我多方探查以及家族的密探四处搜寻,我可以断定,当年害死母亲的幕后黑手就是李渊老贼。”
单雄信不可思议道:“李渊老贼为何要害死你母亲?”
宇文成都冷哼一声:“还不是门阀之间的利益,当年父亲与李渊在山西有利益冲突,李渊派奸细渗入宇文阀内,向菜中下毒,原本是对付父亲的,却没有想到母亲喜欢吃苋菜,意外中招。”语气中透出强烈的恨意。
宇文成都续道:“这些年我发展势力,手握重兵,就是为了灭李阀,把李渊的头颅砍下来,做尿壶。”话音一转:“什么加入我的阵营,怕李阀与裴阀联合报复,统统都是你的借口。这些年来,我虽然封锁黄河,却没有对瓦岗军动用过一兵一卒,因为你在那里。此趟我令全军后撤十里,孤身前来独自见你,难道还不够诚意吗?”目光炯炯,直射单雄信。
“这……”单雄信一阵犹豫,面容挣扎。面对多年的朋友,他实在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宇文成都再次道:“只要你加入我的阵营,我的实力就会大增,李阀的灭亡是迟早的事情,总比你窝在瓦岗寨胜过十倍。清河郡一直空虚,府兵不备,是我心头隐患,这次我要对清河郡好好整顿,那里一直缺少一个通守。只要你加入我的阵营,我会从敕勒、契丹、匈奴征调骑兵归你督统,这份诚意如何?”
单雄信看着宇文成都咄咄逼人的目光,长出一口气,然后长身而起,对着他一阵长揖,道:“在下有一个问题一直想知道。”
宇文成都似乎知道了他要问的问题,道:“请说。”
单雄信直起身躯,恢复冷静的神态,道:“宇文兄赶援临黄城途中,遇到了谁?”
宇文成都听琴之意,神情蓦地一松,道:“李元霸,以及他的玄甲骑兵。”
单雄信目光射出精芒,再次对着宇文成都长揖,随后大喝一声:“来人!”
蓬。
大门推开,齐刷刷涌进一群人。
单雄信头也不回,看着宇文成都,吩咐道:“立刻打开城门,迎接宇文将军的兵马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