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东都洛阳发生了一件大事。
宇文阀阀主宇文述病危,没有多少时辰可活。昨夜宇文述长子宇文化及夜闯皇宫,跪请杨广的御用太医魏绕,却依旧得不到好转,浑浑噩噩,垂死之态。若非皇宫内名药以及宇文阀的千年人参吊着,早已驾鹤西去。
宇文述的病危,惊动了已经九十高龄的杨林以及当今圣上杨广,两人从一大清早就在许国公府。
宇文述贪财有收敛财物的恶习,却不得不说是一个能臣,能征善战,兼且谋略出众,更是察言观色,是大隋王朝之最。当年杨广能顺利登基,宇文述功劳最大。而就是这一点让崛起的裴世矩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而杨林之所以重视,是因为宇文述的能力,在如今已经出现糜烂的王朝,所剩无几,兼且对杨广忠心耿耿,他这一走,大隋就少了一根支柱。只剩下杨义臣与张须陀。
前几个月来护儿刚走,现在宇文述也要走了,杨林心中一阵凄凉。
如今大隋千疮百孔,先皇打下来的基业,就这样破败了。
大臣的心不稳,裴世矩已现二心,关陇、河西这些日子频繁调动。山西李渊更是与突厥关系密切,时局动荡,他也有心无力。
白发苍苍的杨林,一对浑浊的眼中闪过怅然的神情。
杨广坐在庭院里,周围整个宇文府已经换防,由禁卫守卫。
他刚刚看了宇文述苍白青灰的憔悴容颜,几欲落泪,对于宇文述,他就差亚父相称了。当年势弱,杨坚不喜欢他,百官也不待见他,虽然母后疼她,又有什么用。独孤阀阀主独孤罗与杨勇走得最近。若非宇文述四处奔波劳累,拉拢势力,焉有今天。
他不知不觉想到了当时还在晋王时期的情景。
那是雪天,万里冰川的大雪天。
漫天的鹅毛大雪被狂风撕扯飞舞,卷至半空,呼呼地刮。
晋王府一片苍凉,仆人稀少,以前的门庭车水马龙,因杨勇被封为太子,变得冷冷清清。
宇文述冒着大雪奔进了晋王府,在他的面前深深的喘息,衣袍上、头发上,胡须上都堆满了厚厚的白雪,犹如雪人。
宇文述拍掉身上的积雪,脸上浮现笑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殿下,属下刚刚去见丞相杨素了,送上了狼头大矛,杨素已经答应与殿下联盟。”
话语虽轻,却将当时的杨广大吃一惊,狼头大矛可是宇文述的祖上之物,价值连城,却为了一个失了势的他,拱手送人。
又一个晚上,那是在辽东,第二次征战高丽的时候,突然接到杨玄感叛乱,调集重兵攻打洛阳,形势岌岌可危。
已显老迈的宇文述率先踏出,请命奔援。花白的头发,一脸褶子的苍老面容,却透出风萧萧兮的气势,让他久久未语。
杨广叹息一声,对身旁的杨林道:“皇叔,朕真的错了吗?”
杨林苍老的声音响起道:“陛下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怂恿陛下的小人。”
杨广心灰意冷道:“小人?其实还是朕的错,要不然也不会到处有人在反朕。就连清河郡的崔家也与高鸡泊那些反贼勾结在了一起。”
杨林冷哼一声:“陛为一国之君,何许为这些酸儒书生唉声叹气,要铲除他们容易之极。”
杨广扭过头来,道:“皇叔,有什么办法。”
杨林看着杨广茫然的表情,心里暗叹一声,杨广已经失去了早年的灵动与杀伐果断,难道大隋的气数真得要尽了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杨家的人,又怎能放手不管。原本这些问题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只需杨义臣或者宇文成都率军清剿即可,可是现在都是拥兵自重,保存实力。一个小小的瓦岗,张须陀与宇文成都迟迟拖着。宇文阀有宇文述在,还是忠君之阀,但宇文述一死,只有天知道了。
杨林目光一闪,透出一丝绝情,道:“陛下,是时候启用秦岭的鬼骑了。”
杨广眼中顿时爆射出精芒,但随即有慢慢收敛,挥手道:“现在动用鬼骑,为时过早,这是杨家最后的杀手锏,不到万一是不会用的。”
杨林再次内心长叹,随后道:“既然如此,就动用独孤阀吧。”心中想起了那个人对他说的话。
杨广一惊,眉头皱起:“独孤阀?”
杨林道:“陛下不是一直想铲除清河郡崔家吗?独孤阀最合适。独孤阀被压制这么多年,一直想翻身,让他对付崔家,不会有什么怨言,到时独孤氏就会成为崔氏死敌,天下文士的仇恨对象,一举两得。”
杨广目光闪烁,最终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宇文述的寝室大门打开,宇文化及与太医们涌了出来。
宇文化及目光悲痛,太医们都唉声叹气。
这种情况使得杨广心往下沉,长身而起。
宇文化及哽咽道:“陛下,父亲去了。”
杨广肩头一颤,双目闭起。宇文述还是走了。
杨林眼神中怅然更盛,再次长叹一声。
杨广睁开眼,轻出一口气,对一旁的老太监道:“传旨下去,朕要以国公大礼,给宇文老将军风光大葬。”心中在想,这北方真是多事之秋,是该去苏杭转转了。
宇文化及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大拜:“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府。
裴世矩坐在书房内,手捧着书卷,一对眼精芒闪烁。他已经让裴岢派人去打听情报了,杨广与杨林都在宇文府内,看样子宇文述要不行了。
他在等,等裴岢回来,商量对策。
杨广与宇文阀隐隐想动裴阀的影子。虽然以现在的情况并不担心,但是还要安排妥当,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差错。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他的耳内,裴世矩放下手中书卷,一对眼射向敞开的大门,以及院落的芙蓉花。
一个修长略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正是裴岢。
裴岢由远及近,步入书房,顾不得礼节,直接道:“叔父,宇文述死了。”
裴世矩长身而起,呼吸略微急促,道:“宇文述真的死了?”
裴岢沉声道:“千真万确。”
裴世矩哈哈大笑,透出一种畅快的笑意,道:“老夫与宇文述相争这么多年,他终于死在老夫的前头,好好好,好得很。”
声音顿了顿,平复道:“王薄现在怎么样了?”
裴岢嘴角露出笑意:“已经与翟让结盟,两人连成一片。”
裴世矩点头道:“好,李密上瓦岗之后又有什么情况?”
裴岢皱眉道:“徐茂公很是推崇李密,而且不知为什么,整个瓦岗上下,都对李密赞声一片,如今杨玄感旧部,陆续上了瓦岗,填充的亏损,间接造成了李密的凝聚力,我们在瓦岗人受到了排挤。”
裴世矩眼中精芒一闪:“李密?李密与杨玄感关系不一般,那些旧部虽然零散,但聚集起来势不可忽视的力量。李密此时上瓦岗,我总是觉得不简单。你等会让潜伏在瓦岗的人,探查一下。就是暴露了也没关系。老夫过几天就会去荥阳了,对付瓦岗。只要李密一有异动,老夫就让他死在瓦岗。”
裴岢顺应的点头。
裴世矩又道:“李子通如何?”
裴岢恭敬道:“在得到我们的资助下,李子通招兵买马,实力急速扩张,目前王世充已经派兵清剿,交织对峙中。”
裴世矩嘴角露出笑意:“好,只要江都不稳定,杨广就不会南巡。只要不南巡,到时大事可成。”忽然道:“武阳郡有什么情况?”
裴岢道:“武阳郡一反常态,也是招兵买马,扩张兵备,每天训练的热火朝天,实力翻倍。”
裴世矩皱着眉头道:“宇文成都以前一直有着冲锋陷阵的草原习惯,就是入主武阳这几年,也没有改变,看来此子被瓦岗一仗打得醒悟过来。不过从这件事来看,宇文阀想染指清河郡是肯定的了。”忽然冷笑一下,道:“想入主清河郡,可没有那么容易,通知苏定方,他这颗藏在高鸡泊的棋子,要活动活动筋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