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把为他传话的小厮留下,跟着来人回去了,让他转告乳娘与小姐,过段时间,他就回来。
薛涌回去以后,便直接禀明父亲,不愿意这门亲事,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他愿不愿意,做父亲的,还以为儿子尚自沉迷于酒色没有走出来,便打定了主意,不论儿子说什么,都不为所动,甚至决定把城里的房子卖掉,让儿子还是在乡间读书罢了。
薛涌一个文弱书生,没有经历过大事,也没有什么大主意,只是赌气不和父亲说话,也不吃饭。
做母亲的心疼儿子,看到儿子倔强的饭都不吃了,赶紧求老爷退掉亲事,薛老爷素日里虽然宠着儿子,却不会因为这件事,向儿子妥协。
詹世朝和宋忠平来看他的时候,薛涌已经关了二十来天了,两人本来是想约他去看赛龙舟。
薛老爷听从了二人的劝告,答应暂缓亲事,但薛涌要用功读书。
对于薛涌来说,只要能够离开家,回到县城,他已经是万分欣喜,所以,他拼命的点头,并向父亲承诺,他日一定会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此时的薛涌,一心只想着胡小姐,归心似箭,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县城。
薛老爷却不肯完全相信儿子,留着两位公子在家住了几天,直至赛龙舟前日,才把三人送出门。
河边人来人往,却没有胡小姐的身影,薛涌无心游玩,返回了县城,一回到家,小厮就告诉他,胡小姐生病了。
他在家过得不好,胡小姐也因此相思成疾。
薛涌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胡小姐,可胡小姐哪里是那么容易见到的,更何况她现在还病着。
薛涌到庙里上香,希望胡小姐能够早日病愈,希望他们能够再次相见,希望他们能够心想事成,彼此永不分离。
他虔诚的祷告,或许真的感动了菩萨,第二天,胡学士老夫妻就出了门,到三十里外的解家庄去走亲戚,要过一个晚上才能回来,胡小姐虽然病着,但是,只是浑身无力,卧床不起,所以,并无大碍。
胡学士一走,小厮就和乳娘商定,天黑以后,搭梯子相见。
至于那条狗,乳娘把掺了酒的肉包子喂了狗,自然不会有事。
两人果真见了面,但是,有乳娘守着,两人并无越矩之行为,甚至手都没碰一下,薛涌安慰胡小姐,要她安心养病,他一定会想到办法,让爹爹向胡家提亲。
不过半炷香时间,乳娘已经催了三次,薛涌只好起身道别。
可能是太过害怕,那次之后,乳娘就病了,两人虽然隔了一墙,却再无联络,薛涌每日虽然百爪挠心,却无计可施,恰又逢学政来今阳,众人都打起心思,应付学政。
直至两个月以后,发生了一件大事,胡小姐的乳娘被人杀死在胡小姐的门口,胡小姐也消失不见了。
县衙的仵作验尸之后,判断出胡小姐的乳娘是被人一刀致命,凶手极其残忍,一把匕首,从前胸贯穿到背后。
差役们从胡小姐的闺房发现了许多书信,书信打开之后,知县大人便推断出,这是因奸杀人。
真是无巧不成书,偏偏这时候,薛涌的因为父亲生病,赶回老家。
知县却觉得,这是薛涌畏罪潜逃了。
县尉大人带着捕快来抓人的时候,很顺利的抓住了薛涌,却不见胡小姐。
几次审问,薛涌都坚称没有杀人,而且,他也不知道胡小姐的去向,因为他们已经两个月都没有联系过了。
胡学士一心认定是薛涌杀了乳娘和胡小姐,将胡小姐弃之他处。
胡小姐的父亲,当时已是刑部侍郎,所以,在他的施压下,薛涌被判有罪,薛涌却坚持自己无罪,薛文达也相信儿子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为此,他散尽家财,十年来,一直不停的申诉,薛涌也一直在狱中,而胡小姐,亦不见下落。
秦浩然反复看了三遍,“陆心禅,你觉得薛涌冤枉?我不觉得,他自己也承认了,与胡小姐两情相悦,而且,他们的确私会过,还有,事发当晚,那条狗一直都没有叫过,如果不是熟人,狗怎么会不叫,摆明了薛涌是常客,所以,狗才不会叫,这就意味着,他们并不是只见过一面,美色在前,怎么可能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别忘了,薛涌之前还总去茶肆招J,所以,绝对不能听取薛涌的一面之词。”
“胡小姐还没有找到,所以,仅凭这些证据,不能判定薛涌就是杀人真凶,这样吧,我们到狱中去一趟。”雍妍站了起来,这桩案件,实在诡异。
“去见薛涌?”
“是,我要见一见薛涌。”
“下午再去吧,该用膳了。”
雍妍不想和他一起用饭,便说道:“那我自己去找地方吃饭,你自便。”
“不用,衙门里有饭。”秦浩然道。
雍妍想不到,衙门还有公务餐,这倒是她想不到的,看来,公务员的福利还不错。
吃过饭,两人去了监牢。
监牢位于县衙大堂的右角,监狱是两道院子,外院是办公所在,进了门,就是一面照壁。
一入监门,就有接连拐4个直角,5道门的甬道,,接着是一条1米多宽的胡同,胡同的两边,是两排低矮的监房,关押的的是罪案不太严重的犯人,胡同的最南端,往东直拐是内监所在,也就是关押死刑重犯的地方。
这里不仅暗无天日,四周的墙壁顶端,还种满了荆棘,作用如同现代的电网。
因为薛涌的特殊身份,他不能被提审出来,所以,两人由狱卒带着,进了牢房。
薛家现在已经破败,薛涌少了人照顾,十年的牢狱生涯,让一个美少年变成了瘦骨嶙峋,形容委顿的囚犯。
或许是很久都没有人来看他了,乍一来人,薛涌那张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白得吓人的脸上,有了一丝光彩。
雍妍强行忍住那股难闻的气味,她终于明白秦浩然为什么不愿意进来了,这里的味道,比垃圾场还垃圾场,当年,为了破案,他们那一队人,在垃圾场翻了一个星期的垃圾,不用刻意减肥,整队人都瘦了,因为那些气味,让人根本不想吃饭。
雍妍站在薛涌面前,两人隔着一道木栅栏,薛涌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雍妍道:“薛涌,你站起来,我想问一问当年那桩案件。”
“大人,是来给学生翻案的吗?学生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更没有去见胡小姐……”
“薛涌,你先不要说自己是否冤枉,我且问你,事发当晚,你在哪里?”
“学生就在家中睡觉。”
“既然只有一墙之隔,你可听见动静了?”
薛涌摇头,“学生那晚睡得很早,而且白天读了一天书,很累,所以,躺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你和胡小姐见面那一晚,除了你的小厮和乳娘,可有他人知晓?”
薛涌摇头。
“你后来可有让人知道?”
薛涌再次摇头。
“薛涌,我很奇怪,你十年都没有要到一个结果,精神状态却不错,我以为你会崩溃。”
薛涌的眼底闪过氤氲的亮光,“家父为了我这个不孝子,散尽家财,母亲病重无人照顾,我若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岂不是要让爹娘背上一生的骂名,所以,我不断的告诉自己,我要坚持,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遇到青天,大人,学生真的是冤枉的,我既然答应了胡小姐一生一世,怎么可能不尊重她,找她夜会,还杀掉乳娘,带她逃走。”
“薛涌,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但是,我希望你能够一直保持信念,这样,我给你准备笔墨纸砚,你把与胡小姐从相识到出事,所有的细节,都一一写下来,我在外边等着你。”
雍妍走了出去,吩咐狱卒准备笔墨纸砚,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作为一个办案无数的刑警队长,缜密,细致的判断固然必不可少,但是,直觉同样重要。
秦浩然抽了抽鼻子,这里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女人,真是奇怪,当她踏进监牢的那一刻起,马上变得威严肃穆,自己马上又沦为跟班。
她究竟吃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变得又聪明又有智谋,简直不像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