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慕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女红

作者 : 草木葱

冬至的次日,妙如才见到传说中的白家众人。

原来白家姨婆生了场大病,在路上耽搁了行程,直到现在才到。

白家是祖传的绣技手艺,传女不传男。各代家主均以招赘生女,传承祖业。到白姨婆这一代,因得罪当地权贵,祖传的生意璇玑绣坊,在江南最后做不下去了,被盘了出去!

自四年前失去祖业,家中景况一落千丈。

三女儿一儿子在老家也呆不下去了。后来老大白绘,嫁作商人妇。老二白络和老三白绮仍待字闺中。平日给别家绣庄做点零活。唯一的儿子,在大姐夫铺子里学些生意。

此次跟着进京的,只有二娘白络和三娘白绮。

家主白筱琴是位四十来岁的妇人,面色青白憔悴,眉间微蹙,带着几分忧郁与愁苦。

前些年家中变故,让她失去了铺子和丈夫。

来的两女儿,一个冷艳,一个娇俏。皮肤均是水女敕女敕的,有着水乡女子的玲珑剔透。气质清雅,虽不是月复有诗书的那种文雅,却是良家女子身上,特有的那种自然、清新、舒服的感觉。

两人均着月白衫裙,纤腰盈盈一握。大的约模十七八岁的样子,小的大概只有十五六岁。

杨氏进来时,一副恹恹的表情。

见到水葱一般的两美人立在那里,正跟女儿们相互认识,气就不打一处来。绷着个脸坐那儿,虽不至于横眉冷对,任谁都看得出,她不太欢迎白家人的到来。虚应了几句,就称病回屋了。

刚在贵妃榻上躺下,崔妈妈就端来一碟炼乳。

自上次忠义伯府冬宴席上归来,杨氏每日必喝这玩意。听说是养颜圣品。见到昔日闺中好友,均是一副娇艳女敕白的好肤色,她心中难免就有些嫉妒。回来后向姐姐汪夫人,要了些宫中贵人保养的方子。这炼乳养颜,据说是从番邦那边传过来的。

“看那两位的年纪,不像之前与姑爷有私的,他成年时,她们应还是女童。”崔妈妈一脸的庆幸。

“那又如何?男人就喜欢新鲜水女敕的,不说她们母亲与婆母有旧,这年纪的小姑娘,娇娇俏俏的,哪有男人不动心?况且她们长得也不算太差。”担心已久的事,终于见到人了。虽长得比不上她,杨氏并没好受些。

那两少女,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不是那种妖娆勾魂的媚样。

财帛动人心!保不齐过上舒服日子后,生出贪念,学些狐媚手段出来争宠。

见过她们,对自己容貌的信心更上一层。但男人到底更喜欢哪样的,她心里还是没底……

而此时妙如的心里,产生前所未有的纠结。

明明是好人家的女儿,奈何做妾?且还在强势的大妇底下讨生活。

她心情很复杂,既希望母亲能有所收敛,把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开来,又不愿眼睁睁看着有人跳入火坑。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发展到今日的局面,理解是一回事,认同又是另回事。

自她们来后,钟澄开始为母女,找宅子和铺面,每日忙到很晚才归家。白氏三品则留在钟府暂住。

虽店铺还没找到,白家两位娘子已在钟家,开始了女红教学。妙如姐妹回来的第三日,就在她们带领下拿起了针线。

在汪家闺学中,学过一点皮毛。这回却是从头开始启蒙。

虽然表面一直是淡淡的,白二娘教起学生来,却是极认真,极严格的。

白氏姐妹们从四岁起,就开始拿针线,养成的良好习惯和色彩直觉,让妙如暗赞不已。

她前世也是学色彩艺术的,在颜色搭配和视觉效果上,有一直引以为傲的感觉。但见了她俩,还是甘拜下风。她只见过另一位女红行家傅红绡拿针挑线,与这两位相比,在绣法上各有所长。但色彩的搭配上,白氏还是略胜一筹。

拿出前世带来的色彩知识,妙如与之交流起来。

虽不知她们最终的身份,与自己是何关系。作为热爱艺术的同好之人,妙如还易与之产生认同感。

妤如也不知怎么了,在汪家学针线时,还是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可在白氏姐妹跟前学习时,却换上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

妙如心下暗道不好,难道母亲把她个人的情绪传给女儿了。这不还没进门吗?她要努力一下,人家也不定非得进来呀!

“疏”永远比“堵”要好!

回各自院子的路上,妤如发飚了,指责姐姐道:“自你回京后,我就特别看不起你!见谁都是副讨好的表情,那姓白的,手艺有那么好吗?赶不上卓师傅熟练!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喜欢她们!”

“卓师傅是多少年的老行家了?她们才多大?也没一味赞她们,在色彩搭配上,确实不错,这你不能否认。总得学人家的优点,才能进步。我还见过比卓师傅水平高的绣品呢!跟她学时,不照样也认认真真的。”妙如解释道。

“至于,瞧不起我为人态度,这是个人缘法。谁也无法迫人都喜欢自个,尽量争取罢了!若你曾过着我以前那种日子,也会理解的。喜好虽是个人的事,多看些人家的优点,生活总归阳光些!”她也没把话说透,点到即止。

“总之不喜,自从她们来后,娘亲脸上都看不到一丝笑意!听崔妈妈讲,她整夜都睡不安稳。”妤如苦着脸,向妙如发着牢骚。

妙如心里松了口气,原来她是自己观察出来的,杨氏若是私底下有何交待,那她的母爱也不过如此。

“不是手艺不好,母亲才不高兴的。得多去安慰开解她,让父母和好了,她才会有笑意的。”不好透露祖母临终的安排,更不想她小小年纪,就被妻妾争宠的烦心事扫到,只能这样劝解。

妤如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一脸郁闷地回了羡渊院。

转眼,日子就到了腊月中旬,钟澄帮白氏母女找了个临街的铺子,后面还带着院子。白姨婆和白二娘搬了过去。白三娘却留在了府里,教钟氏姐妹学针线。

一日,崔妈妈扶着杨氏,到韶华斋来偷偷观察她们与白氏相处的情形。

“白师傅,这线分得不够细吗?为何还要再分?”妙如的声音响起。

“线分的粗细种类越多,到时绣的线条越丰富,发挥越自如,料子上的图案才能随心所欲。这是基本功,偷不得懒的。就像学丹青,作画之前,得先备上不同粗细的画笔!”娇滴滴的吴侬软语传过来,让杨氏心头一颤。

“师……傅!小婵的这线分得如何?”怯懦的童音从角落发出来。

“小婵真乖!小小年纪就能帮师傅干活了!”白氏语调中带着一丝宠溺的温柔。

杨氏心里像翻江倒海一般。

这声音,连女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男人!

杨氏前些天来自外貌优势的自信,又被打击了。

“二姑娘,不是那样的,得这样,按住这端,慢慢来……诶……对,就这样!”她声音中透出不厌其烦的耐心。

杨氏泛起一阵酸意,又强压了下去。舍不得离开,想多看看女儿们的应对,把头从右边半开的窗缝里探了过去。

“不做了!不做了!分这破玩意有什么用?!映姐姐家的卓师傅可没这般教过。她教的针法……”妤如的急性子又上来了。

“这是起步阶段,基础打牢了,再教针法。你看这绣样,若没细的线来绣,根本出不来效果!”

“哎哟!”妤如一声惨叫。窗外的杨氏站不住了,带着崔妈妈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呜……呜……”妤如痛哭起来,口中念叨着,“这后面怎么还有针,师傅你也不说一声……”

她捂着,见母亲来了,一头扑在她怀里抽泣起来。

察看了女儿被刺的部位,杨氏的目光又转到她刚才坐过的地方,最后回过头来,对白三娘怒目而视。

突发的变故,让白三娘不知所措,她望了望残留在凳子上的针,也模不着头脑。

看向妙如和婵如两人,想从她们那里找到答案。

妙如一脸无辜和坦荡的表情,而婵如则缩了缩了脖子。

白三娘心中有底了,对她轻声细语地哄道:“小婵,告诉师傅,这针是怎么一回事?”

婵如望着杨氏,战战兢兢地嗑巴道:“桌子太高……够不着,只好爬上那高的……把……上面的针……矮凳子上……”

杨氏气极,指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怒目盯着。

在她凌厉的眼神下,婵如扛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顿时屋子里响声一片,有劝慰,有抽泣,还有道歉。

冲进来时,钟澄看到的,就是此等闹哄哄的场景。

“你怎么在这儿?”低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杨氏猛地一转身,只觉得头昏目眩,眼前一黑,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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