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织云刚回到家中,妙如就听说杨氏出事了。
听留守的烟罗描述,原是这回事:过了三个月,大学士府那边担心女儿的怀相不好,特意从太医院请来擅长此科的刘太医,替杨氏诊脉。
谁知诊完脉,老太医一脸怒色,大骂之前看的大夫是庸医,想害死她。说她吃了大量相忌的食物,恐对月复中胎儿不利。最后用了温和的药物,把午膳吃的,都催吐了出来。
后来才弄清楚,原来杨氏最近孕吐少了,按医嘱,吃上些给胎儿添补养分的食物,特意换了食单。
谁知膳食中竟掺有相互冲突,且属性为寒的食材。
老太医说,若不是他施救及时,重则小产,轻则胎儿出来后有问题。
把妙如惊出一身冷汗,提心吊胆地问道:“后来呢?都吐出来了吧?都吃了些什么?”
秦妈妈一脸古怪神色,替她答道:“黄鳝中掺杂了螃蟹,就是姑娘最近补身子常吃的黄鳝。”
望着她的眼神,妙如觉得有怪异,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晚饭时,大伙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杨氏月复部。
她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坐在桌边,口里不停念叨:“怎么会有湖蟹,谁要买湖蟹的?一定得查清楚!到底是谁想害我……”
等丈夫望过来,杨氏特意望了眼妙如,他的目光也随之也跟了过来,看得妙如一脸莫名。
“谁竟敢害娘亲,查出来后,爹爹一定不要放过她,这可是我们盼望已久的弟弟啊!”妤如也在旁愤愤不平。
收到她们的目光,心里虽是十分坦荡,但母亲眼中那种怨恨和不甘,还是让妙如有些坐立不安。
加之父亲面上那种的失落,更让她有些心疼他。
即便是不喜欢她的个性和态度,这小生命却是无辜的。父亲快过而立之年了,至今膝下仍是无子。
无人继承香火,对古代士族男子,影响还是不小的。况且他们五房三代单传,祖母临终前最遗憾的,也是这事……
她的不安看在杨氏和钟澄眼里,却各自有了不一样的解读。
想起前不久,把继女特意叫进来罚站,随后撕破了脸,一顿数落下来,赶她离家。当时这碍眼的,面上虽没反驳回击,事后崔妈妈告诉她:离开时,她拳头攥得紧紧的,怕是心中怀有怨恨。后来乘着年节里,亲友间走得勤,特意放纵起来,弄出一身病,动静大得让所有人都拿指责的目光看着她。
这回,不会是她再次报复吧?!
借出门上香不在家的机会,提前要求厨房采买湖蟹,乘厨房人多手杂,让人调包掺进了她的膳食里。
对,一定是这样的!
等负责采买的海大娘她侄子回来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看到时相公拿什么护着她!
想到这里,她恨恨地望向妙如这边,把后者惊得一个激灵,心中微颤起来。
看在钟澄眼里,意味就不同了。
与其说他怀疑女儿谋害妻子,还不如说他担心杨氏又在使苦肉计,设局陷害妙儿,想逼着他把孩子过继出去。
太医是她们杨家派人请来的,厨房也是她在管。采买、厨子都是她的心月复之人。除了她自个,谁还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支使得动那些人?
听女儿身边的丫鬟汇报,上次在白家无意碰到他后,第二日早晨妻子就把妙儿,关在她那屋里,一起呆了很久。
自那以后,女儿就不爱到处走动了,整天闷在小院子里,她原来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之后在请安、晚膳时间外,他都鲜少看到她的身影。
大年初二那天,女儿特意装病,不想跟着去走外家。
带着几个下人,放纵地胡吃海喝了一顿,把自个整病了。想来她是想发泄下心中的郁气!听秦妈妈说,自她跟慧明大师学医后,在养生和饮食上平时十分注意的。
她从来不是个叛逆、蛮横、放纵的性子!
更非那记仇、狠毒的秉性,此事铁定与她无关!
怕就怕有人买通她身边的人,设局让之无意间中了圈套。
是得好好查查!
若此事真是冲着她来的。也不再管什么约不约定了,直接找岳父摊牌。
不管生的是男是女,都得要抬白氏进门,来个制衡。
他纳妾怎么了?岳父自己不也有三四房姨娘,还生了几个庶女。
晚上,掌灯时分,借回来汇报敬香的情况,妙如特意想向父亲打探消息。
“爹爹,林舅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起许怡心她舅舅那奇怪的表情和话语,妙如担心地问道。
“没啥事啊!上月还接到过他的来信。说是身体好多了,正准备明年进京来参加春闱呢!”钟澄也是一脸不解。
拿起案上的湖笔,她随手写起字来。这是他们父女间的默契,只要进屋,妙如都得写上几笔,让爹爹查看下有没有偷懒。
“要不,您找许家叔叔再问问,看郑家舅舅那样子,好像刚从老家来的,说不定有他最新近况呢!”放下手中的笔杆,妙如抬起头来,望着父亲建议道。
钟澄点了点头,采纳了她的意见。
然后,瞅着女儿他有些欲言又止,脸上满是担忧的犹豫。
妙如见了,体贴地问起:“爹爹可是有何话,要嘱咐妙儿的?”
“上次吃坏肚子病倒之前,可是听人说了什么话,让你不痛快的?”
“都过去了,现在都想开了:只要爹爹不嫌弃妙儿,这辈子都要赖在家里,当您女儿,谁也休想让我出这家门!那些烦恼,就当浮云算了!”本不欲这样暗示的,刚想息事宁人,眼前又出现母亲刚才望她时,那怨恨的表情。妙如还是觉得,提前备个案比较好。谁知道迎接她的,又将会是什么?
果然如此!她还真是恶习难改,都不屈不挠了!
这天底下,不是只有她,才能替钟家生子继承香火的。
钟澄心下了然,杨氏出事那会儿,生出的那丁点的担忧和愧疚,转眼间就烟销云散了。
回到浮闲居,妙如发现身边几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儿。
望着秦妈妈一脸怪异的表情,她心下疑惑。
看见她,烟罗也是副欲言又止,满是同情的样子。
织云见屋里气氛不对,也不敢多话。
锦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纳着鞋底,混然不知的模样。
锦缎则是来去匆匆,停在屋里的时间很少。
知道烟罗是个爱打听八卦的,妙如决定从她身上入手,遂问道:“是有你家姑娘什么传闻了?说出来吧!我扛得住!”
烟罗讷讷地低声道:“正院那边……”
一听到“正院”二字,她的神经就紧张起来了,忙问道:“正院那边怎么了,母亲又出事了?”
“不是!我是想说,正院那边传闻……说姑娘懂药理……怀了身子的,不能将螃蟹,混进……黄鳝里吃,整个家中没……第二人知道!”烟罗吞吞吐吐,总算把意思说明白了。
终于有人向姑娘提起了!
秦妈妈抬起眼眸,紧紧地盯着妙如的脸,生怕错失了任何表情。
望着她们都瞅着自己,一脸复杂的神色,妙如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时候起,懂些药理,还成怀璧之罪了?!
不过,也难怪她们起疑。刚过完年,吃完大餐,照说没人还有胃口,再吃螃蟹和黄鳝的,只有需要补身子和母亲和她呀!家中就那几个人,不是故意的,那才奇怪呢!
等等!上回她偷偷托莲生,在外面购置过火锅食材,不会也被怀疑了吧!
对,还有动机!
太太对她不好,外面的人,只是隐约知道。但身边这几个,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以前在淮安,母亲无端生病,随后就有她命硬的谣言出现;过继还有气病太太的传闻;杨老夫人上门来训斥的事、自己宁愿装病也不肯去杨家做客……
一切恩怨,都成了她谋害继母的动机!
有药理知识,又有过单独采买的行为,最重要的是有动机……
哦,还是时机问题:母亲三个月孕吐刚过,正要换点别的来补补。她也是大病初愈,也有由头找些食材调养。
最要命的是,前两日她确实写了份食单,交给了秦妈妈,叫她送到厨房去,让她们每日轮着来做,好像……好像就有黄鳝……
妙如的头都大了……
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
看着她的表情,秦妈妈知道可能有不妥,望了其他人一圈后,对她道:“姑娘不要放在心上了!这种谣言,咱们又不是头次听到,事后还不都洗清了,次次不关姑娘啥事!”
随后过来扶起妙如,替她解开髻角,劝道:“姑娘今日又是爬山,又是坐马车的,想是累了,早点歇着吧!”言毕,转过头来,对余下几人吩咐道,“咱们院里的,不要掺和乱嚼舌根!姑娘平日为人如何,对大伙又如何?自己心里都清楚,不要谈论此事,都散了吧!”
等人都退干净了,帮着她掖好被子,秦妈妈悄声问道:“那份让老奴交给厨房的食单,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
手不停地抖着,脸色煞白,她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妙如伸出手来,模了模那双布满厚茧的手掌,安慰道:“妈妈不要担心,不是妙儿干的,出不了啥事!那上面明明写的是我食补的材料,根本就没螃蟹。”
“不过,怕就怕有人将那上面的涂改了,或者是假借我名义,找人送来螃蟹。毕竟之前咱们吃火锅时,找人在外面这样采买过!”
“或者最后成了个天仙局,查不到是谁动的手脚,却把矛头全指向妙儿,为了那点名声,让我自难而退?!”
会不会是母亲呢?!
前段时间她就用话逼过自己,生完一场病,妙如以为就此揭过了。会不会还不甘心,再下狠招布下此局,以她名声相胁,让之自动走路,或让她见弃于渴求子嗣的父亲呢?!
(大家猜猜,这是谁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