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中央摆着一张石桌,围着四张石凳,三人坐下了,杜瑶指着石桌上一些细小的树枝、绳子、木片还有石块,奇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张娴仔细瞧了瞧:“必定是有人在这里用这些东西演习学到的兵法。”
颜秉初讶道:“还有兵法?”
张娴笑道:“这是甲苑才有的课程,这里里甲苑不远,想必是甲苑的学生留下的了。”
颜秉初随手摆弄着树枝,用绳子捆成一个三角形模样,笑着给她们看:“你们信不信,怎么摇这个三角形都不会变形,要不要试试?”
杜瑶第一个不相信,卷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颜秉初将树枝递给她,果然她左摇右摇,三角形纹丝不动。
“真奇怪”
颜秉初得意道:“我说的是吧”
张娴笑道:“你又是从哪本杂书上面看来的?”
前世数学课上听来的,好像是亚里士多德说的吧。
颜秉初手一挥:“不记得了不过那书上说了,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形状。”
张娴也拿在手中试了试,不禁笑道:“可真神奇。”
颜秉初笑道:“所以有人说三个人的感情就像这个三角形,你看,我们三人恰巧一人一个边。”
杜瑶垂着脑袋,闷闷地问道:“所有的三个人都能像三角形的么,比如我爹我娘还有那个金姨娘。”
颜秉初微微一愣,和张娴互看了一眼,她想了想,将那三角形拆开,比划着折短了其中的两根,递给杜瑶道:“你拼拼看。”
杜瑶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树枝,左拼右拼,三根树枝怎么拼都拼不成一个三角形。她不禁“咦”了一声。
颜秉初微微一笑:“三角形的形成都是有条件的。你爹你母亲还有金姨娘并不能凑成一个三角形。三个人,只有每个人都会为另外两人着想,才能凑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她指了指其中短掉的那两个。
杜瑶沉默地继续摆弄那三根树枝,过了片刻,她突然抬起头说道:“以后我相公要是敢纳妾,我就……我就再也不同他好了”
怎么话题转到这个上面去了
颜秉初张大了嘴巴看着她。杜瑶又思索了一会儿,似乎下定决心了似的,重重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嗯就这么办”
颜秉初有些愣愣地眨了眨眼。
杜瑶又恢复了精神,她突然一副要听八卦的模样问道:“你们呢?”
颜秉初指着自己的鼻子结结巴巴地道:“我……们?也……也包括我?”见杜瑶点头。又急忙摆手:“我还小呢”
杜瑶白了她一眼,不满道:“说给我们听听又怎么样,这会儿又没旁人,不许做这副搪塞模样。”
颜秉初只好真的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找一个不会纳妾的就像我爹那样的”
杜瑶认真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道理便点点头,转而羡慕道:“你爹真好。”说着又看向张娴。
张娴淡淡一笑:“我?我已经定亲了。”
啊颜秉初惊讶地扬起眉。
杜瑶更夸张,一下子扑过去,拽着张娴的胳膊问道:“娴姐你……你都没有告诉过我”
张娴面色平淡,微微笑道:“这个有什么好说的?女孩子总归会有一天要定亲的。”
“这怎么能这么说?”张娴的冷淡丝毫没有浇灭杜瑶听到此消息的热情,她继续问道:“是谁家?我们认识么?”
张娴垂下眼睛道:“是江南西路的一大户人家,姓王。”
杜瑶两只手托着下巴,满面遐思:“江南啊,听说江南多才子。娴姐的未来夫君一定是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君子。我将来也要找个这样的夫君”
颜秉初忍俊不禁,这明显还是小姑娘的看法嘛她看着脸有红晕,目色迷离的杜瑶和相比之下神色平静的张娴,心里暗暗琢磨着。
杜瑶虽偶为家中姨娘和两个庶姐烦恼,可杜夫人毕竟是当家主母,杜瑶身为嫡女,将来的婚事并无多大烦恼,所以提及婚事还会有一派天真烂漫之态。
而张娴,虽然只有二十岁,谈起自己的婚事,竟只有冷静,毫无一丝娇羞,似乎对这桩婚事并无多大期待。听闻张娴同自己的祖母一起生活,家中并无旁人,不知为什么这亲事定的这样早,定的这样远。
那自己呢?
颜秉初苦恼地皱起眉头,她今年七岁,搁在前世才上一年级呢,什么概念都没有,只想着吃和玩,哪里会想到夫君什么的现在,杜瑶一个八岁女童就在担心将来夫君纳妾的问题
她扳着手指慢慢盘算着,古代女孩子一般十五岁及笄嫁人,十三四岁就该定亲了。嗯,张娴是个例外,那她就按十三岁算。十三岁,她还有不到五年的时间,虽然徐氏肯定不会亏待自己,可她总不能真的两眼一抹黑地听由徐氏给订了亲,就这么嫁出去吧。
公公婆婆,妾室通房,小姑子小叔子,这些全都是将来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颜秉初慢慢思索着,一定要弄清楚对方的人品家世。嗯,不要太富贵,一来容易招惹麻烦,二来,自家麻烦肯定也特别多;也不能太穷,当然首先徐氏肯定不会答应,再来,贫贱夫妻百事哀,她可没兴趣在古代当个黄脸婆。最最重要的是对方的人了
唉,颜秉初叹了一口气,这人是最难说的,如果能按自己的想法来就好了
对呀按着自己的想法来颜秉初眼睛一亮。前世的时候,她有个舍友经常感叹要去幼儿园门口领一小正太回家,实施养成计划,说这样培养出来的老公又贴心又合心。
颜秉初捂着嘴傻乎乎地笑起来,她现在完全可以找个小正太来实施那个计划啦只是……颜秉初有些泄气,她除了颜秉君,并不认识旁的小正太啊
看来,这个问题得提上日程,需要留意了。
“……你在想什么呢都叫了你半天了”杜瑶推了推颜秉初,“一会儿皱眉一会傻笑的。”
颜秉初僵了一僵,连忙举起五个指头给她看:“我刚是在算娴姐嫁到江南去,离我们有多远呢”
张娴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笑道:“有时候你还真呆气,扒着手指头就能算出来了?”顿了顿,又道:“我们快走罢,这儿离丙苑还有一些距离呢上课莫要迟到了。”
颜秉初点点头。三人便出了亭子。
转眼间,过了小雪,真正天寒地冻起来。
丙苑正门前,颜秉初将手插在毛绒的暖手筒里,用两只脚互换着踩着地,跳来跳去地等着杜瑶。张娴今日未来学里,她祖母受了风,病了,她便请了假,待在家里侍疾。杜瑶嫌弃大冬天两个人吃饭不热闹,非要去乙苑找杜珏。反正去饭楼的路必经丙苑门口的小道,颜秉初便一人在丙苑门口等着。
一阵冷风来,颜秉初缩了缩脖子,打了一个哆嗦,便回头打算找一个稍稍能挡风的地方。
这个时候,学生都去了饭楼,丙苑里空空的,颜秉初也不怕挡着别人的路,就站在了苑门的门头下。
正当颜秉初等得有些无聊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急忙转身,一个鬼影子也没有。
这声音是从孔子像附近的一处常青的树丛里发出来的。难道是一只猫?颜秉初慢慢地踮着脚靠近。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冲着那树丛轻轻地学着猫叫。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停住了,颜秉初心里一喜,以为是猫咪听见了,她慢慢凑近树丛,突然,一道黑影猛然从树林里站起来。
“啊”颜秉初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猫咪竟然是个大活人
“你……你猫在树丛里做什么?”颜秉初抚着胸,心脏还砰砰地跳着。
这个人赫然是颜秉君的同桌吴飞。
他没有回答颜秉初的话,那张像来木木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眼睛四下张望着,突然抬脚就要跨出树林,却不知怎的,“啪”得一声摔倒在颜秉初脚下。
颜秉初又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地蹲去扶他。这才发现他脚下是被一带子拌到了,才会跌倒的。
这个带子的两端掩在树丛里,颜秉初站起身走到树丛旁,想看看这带子是什么,刚要伸手扒开树丛,她的大氅一角被人拽住了。
“不要看!”
这个声音小小的,透着一丝紧张。
颜秉初缩回了手,回头看着终于开口说话的吴飞。
吴飞猝不及防,显然没料到颜秉初会一直盯着他看,有些窘迫地侧过脑袋,一丝红晕爬上他的两颊。
这个模样还真的有些像小受……颜秉初有些邪恶地想。
颜秉初无意多管闲事,她站起身,拍了拍手,问道:“你腿上手上有没有跌破?”
吴飞愣了一愣,似乎没想到颜秉初开口会问这个问题,他有些呆怔地张开两只手掌,各扫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这个呆头呆脑的动作才让他表现出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一扫一贯的阴郁。
颜秉初微微一笑,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个药瓶来,递给他:“喏,倒一点抹上吧,抹完了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