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秉初回房找了缀幽,让她偷偷去厨房买十个带肉馅的包子,十个大馒头,打包好了送来。
缀幽吓了一跳:“姑娘要这么多做什么”
颜秉初在她耳边将事情说了,缀幽听闻不是歹人,放下心,问道:“要不要告诉夫人一声?”
颜秉初摇摇头:“不用,也不知道那少年是哪儿的人,看那衣服料子行为举止,不像小门小户出身,我们才出福州城不远,万事小心些为好。况且母亲正烦心着,还是不用打扰她了,怕又牵扯到什么事,反正是几个馒头的事,我们出面就行了。”
缀幽闻言笑了笑:“也是!谁也不认得我们,夫人就不同了。”
颜秉初点点头,她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颜秉初拿着装着包子馒头的包袱又偷偷溜到后院。岳雷刺溜一声滑下树,闻着香喷喷的包子味,满足地眯起眼睛。
他自从将身上的钱花光后,就好久没闻到热乎乎的味道了。
“好多馒头都是给我的?”
“这个包里是十个包子,这个里头是十个馒头。先吃完包子,再吃馒头。”
岳雷连连点头。
颜秉初见他翕动着鼻子,一副小狗模样,忍住笑意,又从腰间拽了一个荷包递给他。
“这里头是十两银子,你拿好,别弄丢了。”
岳雷有些诧异地看着伸过来的淡粉色荷包,静静地躺在一只细白的手中。见他没反应,那只手托着荷包又晃了晃。
“喏。快拿着呀我得赶快走了”
岳雷迟疑着接过。
颜秉初转身就要走,听见身后少年道:“小娘子我岳雷以后定会将钱还给你的”
谁知道以后见不见得着了
颜秉初回头冲他笑笑,摆了摆手。
眼波流转,似有水光盈盈,潋滟晴好。岳雷被这云破月来的回眸一笑给晃花了眼。
他有些呆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直娘贼竟叫一个小娘子给迷住了”他低着头颠了颠手中的荷包,想了想,解开身上的袄子,小心翼翼地将荷包挂在了里面。
***
走了七八天,换了水路。
上了大船,打开厢房的窗户,颜秉初舒了一口气。
坐了这么些天的马车,骨架子都要散了。
颜秉初坐在窗边,往外看去,窗外的景色已经变了,隐隐有山峦起伏,似是一卷长长的泼墨山水,远处的淡些,近处的浓些。
颜秉初觉得她已经嗅到江南的柔软的气息了。
又坐了三天的船,到了临安府的码头,已有临安颜府的人打发管事和婆子并几辆马车来接。
颜秉初依旧同颜秉君一辆马车坐了。
车子缓缓向城内开动。
颜秉初挑了帘子,从纱窗中往外瞧。
街边一溜青瓦白墙的铺子,此刻正是一天开张的时候,有小二卸了门板,在门外吆喝着,有拿着抹布擦着门床桌椅,掌柜的站在门边的柜台后。
还有挑着扁担箩筐卖些菜蔬的农妇,有白菜,甜菜,萝卜。一路上都没好好吃到新鲜的蔬菜,颜秉初看着这些,觉得自己的口里津液都要流出来了
可惜马上要去大伯母家,哪有去作客的还带着一把白菜的。
颜秉初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
约莫两刻钟,马车在街边停了下来。
正靠着的街边是一高门大户,正中间是两间朱红色的兽头大门,正门之上挂着一牌匾,上有大大的“颜府”二字。颜秉初知道这就是大伯母家了。
马车又等了一会儿,就从卸了门槛的西侧门驶了进去,一直到垂花门前方再次停下。
颜秉初踩着脚凳由缀幽扶着下了马车。
紧跟着徐氏,穿过垂花门,有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看见她们,急忙迎了上来,其中一个年约十八九岁,鹅蛋脸穿着黛绿袄青绸掐牙背心的丫鬟笑吟吟地对徐氏曲膝请了安,又道:“二夫人可来了老夫人一直诵着呢”
徐氏急忙上前扶住那丫鬟,笑道:“怎么劳烦你亲自接了出来”
那丫鬟笑道:“夫人说这话可折杀奴婢了”
又看向颜秉初笑着一福:“奴婢见过二小姐。二小姐都长这么大了,真真长成了个小美人。”
颜秉初正有些疑惑此女的身份。
徐氏笑着道:“这是你祖母身边的蝉蜕。”
颜秉初恍然大悟,连忙微微欠身叫道:“蝉蜕姐姐。”
怪道徐氏不敢受她的全礼,长辈身边的丫鬟,年轻主子都是要敬着点的。
又与郑氏,颜秉君见了礼,一行人便一边说一边转过大理石照壁,小小的几间厅房,厅房之后就是正院了。正院中间是穿堂,摆着一个大大的鱼缸,养了几尾红鲤。两边是抄手游廊,扶手上刻着万字不到头的花纹。
众人上了抄手游廊,正屋外守着几个小丫头急忙争着打起帘子,向屋里秉道:“二夫人可来了”
颜秉初跟在徐氏后头进了屋,还未及抬头看——只觉得屋内站着满满的,就被一个充满檀香味的怀抱紧紧搂住了。
“可想死祖母了快让祖母仔细瞧瞧。”
颜老夫人手不住地摩挲颜秉初的脸蛋。
“啧啧,你们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活月兑月兑地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么怪道初儿一来母亲就把我们都扔一边了”
旁边有一人凑趣道。
众人都掌不住大笑起来。
颜老夫人也忍不住笑骂道:“你这泼猴儿,惯会说嘴的倒说到我身上来了仔细你的皮”
那妇人笑道:“媳妇不就是说出了老祖宗的疼初儿的心么倒要揭我皮呢真真有冤没处诉去”
颜秉初笑眯眯地道:“大伯母那话说得初儿欢喜着呢真是大伯母说的那样,那初儿就不用担心了”
众人皆好奇道:“担心什么?”
颜秉初道:“等我活到祖母一般年纪,也会同祖母一样,做个老美人就不用担心什么红颜老去,芳华易逝啦”
说得满屋都笑了。
孔氏拍掌大笑道:“老祖宗刚刚还说我惯会说嘴,这下可来了个更会说的了”
颜老夫人被哄得心内欢喜。又仔细看了看好哥儿,便命抱下去好好休息,这一路,把小孩子折腾得不轻。
颜秉初方和徐氏一道拜了下去——又急急被老夫人给拉了起来,重新搂住了,又一一指给她认识屋内的人。
“这个是你大伯母,你是认得的。这个是你大姐姐。”
颜秉初便向一直坐在椅子上神色温和的女孩子蹲了蹲身,“初儿见过大姐姐。”
颜秉芳侧过身子受了,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颜秉初听徐氏提过,颜秉芳的亲娘原是孔氏身边的丫鬟,颜秉芳一出生便被孔氏抱到自己身边,是做嫡女教养着的。
“二哥哥呢?”颜秉君左看右看不见颜秉诚的影子。
“你二哥哥不耐烦和我们唠叨,在自己院子呢我着人去叫他”孔氏笑道。
颜秉君忙摆手:“不用不用,吃饭时候再见也是一样的。”
颜老夫人笑道:“知道你这猴头也不耐烦跟我们在一块儿,去你二哥哥的院子找他去”
颜秉君吐了吐舌头,告退了一声,跟着一个小丫头走了。
这厢,颜秉初看徐氏面有焦灼之色,知道她是想瞅个空,和老夫人说颜廷文的事,便也笑道:“祖母,我都好久没来了,让大姐姐带我逛逛这园子好不好?”
颜老夫人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点点她的鼻子,笑道:“去吧”
徐氏看着颜秉初挽着芳姐儿的手跨出屋门,急急转头才刚要开口,就被颜老夫人抬手给拦住了,挥退了屋里的小丫鬟。
“要说的在信里头都说明白了。古人有句话叫做‘五大不在边’。成王一手掌控闽南半壁兵权,时日一久,纵使自己不生异心,也难防他人啊”
徐氏怔了怔:“母亲这话,难道说……”
孔氏仔细想了想:“成王比今上还要大上三岁,他的嫡长子已过了而立了”
颜老妇人眯了眯眼,语气平淡地道:“成王若是有异心,怎么可能掌了这么多年的兵权而今恐怕要反的不是成王,是世子。”
徐氏舒了一口气,笑道:“是世子,这仗就不用打了福州的永安军,泉州的兴华军,军权可都不在成王手上。成王经营多年,没发话,世子怎么可能接得了军队,恐怕反而尾大不掉”
颜老夫人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恐怕将军队化成商队就是打得先控制各州知州长官的主意,幸好这法子在闽南有些打眼。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圣上的态度。”
徐氏沉默了下来。
成王再怎么着,也是皇亲宗室。况且今上极是看重血脉亲情,不然也不可能如此善待成王。
颜廷文这个事一个处理不好,恐怕反而会遭那位的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