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就进了十五,颜秉初姐弟俩吃了晚饭,同老夫人告了一声,就出了门。
原本颜秉初也邀了颜秉诚和颜秉芳两人,前者已同旁人约好,还想约他们来着;后者则是因为同徐府的人不熟,就不去了,颜秉初也没勉强。
几人在街市的一家茶楼汇合。
徐玉今日打扮的格外漂亮,缕金百蝶穿花的云缎袄,云锦累珠的坎肩儿,满面的兴奋,拉着颜秉初,蹿在人群里,走在众人的前面,不时地对着各个摊子上的花灯指指点点。
颜秉初起先还不时回头看看颜秉君,后来见他被岳雷护得很好,便冲岳雷感谢地笑了笑,转头专心地听徐玉说话。
岳雷还记得在客栈那次被她晃花了眼,直觉地把头往旁边一别,不敢看她的笑容。可真等到人家转过头去了,又忍不住在人群中找她的身影,故意在离得不远的花摊前,偷偷打量着。
也不知徐玉说了什么,颜秉初就笑了起来,也没有同旁的女孩子一样掩着嘴,粉色的嘴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还露出一点皓齿,眼睛亮亮的。
岳雷有些着迷地看着,怎么能这么好看呢如果,如果把额前头发捋上去,让他仔细看看,那就太好了。
“二哥”
岳雷突然被人捣醒了。
“干……干什么”
岳霆有些嫌弃的看着他们面前的花摊:“这些都是小娘子看的玩意儿,二哥,我们去看耍龙灯好不好?”
颜秉君和冲哥儿虽没发话,但显然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眼巴巴地瞅着他。
岳雷有些犹豫:“玉姐她们两个人,有些不安全。”
冲哥儿道:“有下人后头跟着,也没什么问题。我去同二姐说一声”
“要同我说什么?”恰巧徐玉提着一盏莲花灯和颜秉初走了过来。
“二姐,我们去看耍龙灯,你去不去?”
徐玉笑道:“去怎么不去灯谜我又猜不出来,光看着别人猜又眼馋,还不如去看耍龙灯热闹。”
岳霆就问:“你猜出了几个?”
徐玉晃了晃手中的莲花灯:“喏,这一个还是初妹妹猜的”
颜秉初就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只猜出这一个来。”
众人都笑,便一起向耍龙灯的地方走去。
围着看龙灯的人特别多,挤在人群中只能听见鼓点声,和龙舞动时从人群头上露出的一点的身躯。几个小的踮着脚极是不方便,徐玉还要护着她手中的灯。
“不如,我们去那楼上看”颜秉初指着龙灯后面那座酒楼,“从二楼看岂不是更清楚些。”
徐玉也极是赞成。
一行人又从人群中挤出来,三个男孩子,用头当钻子,利索地钻了出去,徐玉也不用人护着,自己护着花灯也跟着出去了。颜秉初看着好玩,像当初挤公车似的,就有些跃跃欲试。
谁想,她刚准备好,就被人拉住了。
岳雷笑道:“我带着你出去吧”
也不等颜秉初回话,就挡在她前面,挤出一条道来,还不时回头看看她有没有跟上。
颜秉初跟在后头就有些愕然,随即有些感动,觉得这个少年倒真是有些侠义心肠,本来,因为岳飞这个民族英雄,就给岳雷加了不少分。如此一来,岳雷的形象就更好了。
出了人群,众人上了酒楼。
酒楼的小二也机灵,知道不少客人想上二楼观龙灯,笑容满面的躬着身子道:“……也不是小的故意收费,实是不收点银子,这二楼就有些挤了,诸位爷和娘子都找不着这么好的位置了不是?……”
徐玉嫌他啰嗦,直接将银子递给他。
小二点头哈腰的谢了,退了下去。
众人就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龙灯,耍的是十一节的火龙,在楼上看着,只看见一条绚烂的火龙随着急促的鼓点上下翻飞,摇头摆尾,煞是好看。透过透明漂亮的龙衣,都能看见里面的蜡烛。
颜秉初每次看到惊险的地方都忍不住惊呼,有些担忧地道:“会不会将龙身烧起来?”
徐玉笑道:“放心吧,不会,舞龙灯的师傅可都是多年的功夫了。”
又看了一会儿,颜秉初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每次转过头去找,却并没有发现是谁。
耍龙灯的耍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巨大的龙头左摇右摇地,有些憨态可掬,颜秉初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她拉着徐玉的袖子,笑道:“你看那龙这会儿是不是有些笨笨的?”
没有人做声。
颜秉初奇怪地抬起头,原来身旁不知何时换了人,岳雷正双眼有些迷蒙地看着她。
颜秉初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
耍龙灯的依旧热闹,不过颜秉初的心思却不在龙灯上了。
龙灯耍得再好,看时间久了也看腻了。徐玉有些不耐烦看了,坐在桌边问他们有没有看够,催着去大街上吃小吃去。
众人便下了酒楼。
徐玉领着头带着他们向专门卖小吃的街道上走去。
颜秉初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片鸦青色衣角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岳雷今天身上穿着的正是这个颜色的杭绸素面夹袍。
她转了转眼珠,装作突然不小心扭到了脚,果然,身子才歪下去一点,就被一个人给扶住了。
岳雷着急地问道:“没事吧?”说着仔细打量她脸上有没有痛楚之色。
颜秉初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里忍不住就欢快起来,眨着眼睛看着她。
岳雷又渐渐有些痴了。
颜秉初的笑意就从眼睛里扑出来,挡也挡不住,她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声音轻快地道:“没事就是不小心被它绊了。”
又指着不远处的小食摊道:“雷哥哥,你给我买一串炸圆子来,那十两银子我就不用你还,好不好?”
娇甜软糯的撒娇打趣,透着些亲昵。
岳雷痴痴地点点头,往颜秉初指着的方向走了几步,又突然走回来。
颜秉初面带疑惑地看着他。
岳雷殷殷嘱咐道:“莫要走远了,站在这儿小心些,别被人撞到了。”
颜秉初就笑着点点头,示意他快去。
岳雷转身飞快地去了。
颜秉初脸上挂着笑,却渐渐出起了神。
***
出了十五,年就算过完了。
颜秉诚一早就来向颜老夫人辞行,准备回钱塘的州学上课去。
临安府虽然是杭州较为繁华的一处,可州学倒并没有设在临安,是以颜秉诚就宿在州学里,离临安也不算太远,每旬回来一次。
今天一大早,接到一封信,徐氏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陈俊年前护送姐弟俩到了临安,自己又回转了福州,颜廷文有些不方便从驿站传信来,就托陈俊也不知道透过什么渠道送了一封信。
颜秉初去请安的时候,就听见徐氏满面笑容地对颜老夫人轻声说着话。
于是就放慢了脚步。
“……命人千方百计地联系到了成王,原是被软禁在漳州的一处庄子里……拿到了兵符,自然不会随着世子反……说是成王亲自将世子关押起来……原本上了折子,亲自进京请罪……气病了……京里来了人说是等病好了再进京,也招老爷一同上路。”
颜老夫人连连点头:“通过成王的手,一切就好说多了,天家的事还是要天家自己做主啊。臣子插手乃是大忌。”
“祖母母亲”颜秉初笑着跨进门,向两人请了安。
颜老夫人慈爱地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看着她眼底有些青黑,就有些诧异:“昨晚没睡好?”
颜秉初抿唇一笑:“昨天和表姐他们一道看了龙灯,兴奋过了,夜里就走了困。”
颜老夫人有些心疼,便命蝉蜕:“将上回绮颜阁送来的菊花膏子拿来。”又向颜秉初笑道:“绮颜阁这些东西倒是好的,就是我这个老太婆用不着,这菊花膏子涂在眼下,能消肿。”
绮颜阁是颜老夫人的嫁妆,经营了这么多年,在江南脂粉铺子中很有些名气。
颜秉初就笑着谢了。
徐氏突然想起颜秉诚来,同颜老夫人商量道:“老爷在信里说估模着还要两个月才能上路,嘱咐媳妇两个孩子的课业不能停。媳妇想就让两人去诚哥儿的州学念上两个月。”
颜老夫人模着颜秉初的手,念了书,每旬就回来一次,虽有些不舍和孙女的相处时间减少了,但也仅是犹豫了一下子就答应了。
“托媳妇的哥哥向学里打个招呼,”徐氏就笑着说道,“毕竟只念两个月,总归有些不大好。”
颜秉初在旁边听着听着,心思就飘远了。
昨天夜里,哪里是因为兴奋走了困。
因为柳姨娘的事情,让颜秉初内心里的那个念头又浮了出来。
自己找个人选,慢慢玩养成。
而昨天,她无意就发现一个合适的。
岳雷,十三岁,年纪不算太大,还能等得。几次相处,性情还不错,在人群里知道为她开路,让他去小食摊买炸圆子也不生气。重要的是,他应该对自己算有好感的吧
颜秉初嘴边就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即又掩了下去。
最后,还要看的就是镇宁侯府的内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