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蔫头蔫脑地转过廊角,走到房门口。门是关着的,福宝就在门外蹭着脚。
“干什么不进来?”屋内传来一声询问。
听得自家主子的声音还算平和,福宝就伸手推开门,脸上堆满了笑:“爷?你要用点东西不?”
谢诩看了他一眼,用搭在脸盆架上的干帕子胡乱地擦了擦头发:“行了,爷知道你,歇半天,明天再走”
福宝嘿嘿一笑,殷勤地上前,接过帕子要替他绞头发:“小的还不是担心爷的身体吃不消?这雨下得……啧啧,歇半天也耽误不了爷什么事儿。”
谢诩皱着眉头,夺下他手中的帕子:“笨手笨脚的扯的爷头皮疼”
福宝就缩了手,脸委屈地皱成一团。
谢诩转头看见了,好笑道:“又做这副嘴脸干什么”
福宝道:“小的是替爷苦啊一路马背上的辛苦不说,这淋了雨,洗完头,还没个人替爷绞头发。爷这都是为了啥呀”
“行了行了”谢诩摆手笑道:“这一路上你福大爷劳苦功高,那就再劳烦你替我叫几道菜来。”
福宝的脸更苦了:“爷真是折杀小的了……”一边转身出了门。
正月里的那场闽南叛变,还未来得及发动,就因为成王世子的被拘禁而告终,就像一场笑话似的。
成王上了请罪折要亲自进京请罪,皇上允了,成王却在临进京前病倒了。皇上为表示天家宽厚,特命太医署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赶赴漳州为成王医治。
领命的是皇四子赵绍,谢诩身为赵绍伴读自然随行。
谢诩抚着随身带着的荷包,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真是烦人的狠
福宝进了屋子,见自家爷没事又在抚那荷包,不禁叹了一口气:“不是小的说爷,这都已经到杭州地头了,明天定能见到颜小娘子……”
谢诩打断他的话:“明早我们直接去漳州,走官道,不必绕到临安府了。”
福宝诧异道:“那爷何苦……”和四皇子说有事儿,抄着小道,赶在一众人的前头。
谢诩坐到桌边,拿起桌中央的茶壶,倒了一杯温水,抿了一口。
福宝见自家爷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模样,就自发的垂手站到了一边,不再言语。
阴雨绵绵尽管愁人,可是坐在画舫中,看湖面烟波飘渺,听雨打船檐叮叮咚咚,就另当别论了。
宽大的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里,颜秉初咬着点心眉飞色舞地同颜秉君讲下午游湖的事儿。
颜秉君沮丧着小脸:“阿姐你都不带着我们”
“你们下午不是有旬试么,怎么去?”颜秉初嘴里含糊不清道,来接的马车屉子里备好的点心一看就是映月做的,她都好几天没吃到了,馋的很。
说到下午的旬试,颜秉君就有些蔫蔫的,转过头问颜秉诚:“二哥,数术好难……你做得怎么样?”
颜秉诚的回答很欠扁:“不会啊,我觉得很容易。”
颜秉君苦巴巴地瞅了瞅自家阿姐,却发现她已经转过头去同那个拐着弯的亲戚说得正高兴。
有些呆头呆脑的少年不知自己说的哪句话,逗得眼前的小姑娘莞尔,可是不管是哪句话,只要她笑了,他也觉得开心,就模着鼻子跟着笑起来。
颜秉君有些发愣,他直觉地感到不高兴。
都不知道怎么称呼的亲戚,上了马车,就将阿姐的注意力夺走了,阿姐都不关心自己了以前只要自己说课业很难,阿姐肯定会立马安慰自己,还让他去她屋里做功课。现在连听都不听了
“阿姐阿姐”颜秉君挤到两人中间坐下,搂住颜秉初的胳膊。
马车虽宽敞,可也架不住三人一边啊。岳雷挤在角落里,就有些狼狈的意思,却呆呆地还不晓得挪位。
颜秉君不动声色,将头靠在颜秉初的肩膀上,又往岳雷那挪了挪。
“怎么了?”颜秉初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阿姐,我功课不懂你都不教我……”颜秉君闷着声音。
颜秉初模着他小小的脑袋,心里感慨万分,这都多久没有撒娇了
她柔声道:“今晚回家,阿姐就教你好不好?”
颜秉君嘟着嘴表示不满。
颜秉初就想了想,试探地问:“那现在就教你?”
颜秉君欢呼一声,转头看了看岳雷。
角落虽然有些挤,但岳雷仍坐着纹丝不动。
颜秉初笑道:“你看你把岳家哥哥挤的。”
颜秉君就向岳雷赔了不是,一本正经地道:“还请岳哥哥往对面坐坐。”
岳雷“啊”了一声,连连摆手说没事,起身坐到了颜秉诚身边。
颜秉君舒服地占了半边座位,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阿姐还是最看重我这个弟弟
等到天色渐黑,有些看不清楚书本上的字迹,就收了书本,之后颜秉君仍缠着颜秉初不停地说话,直到在颜府门前,岳雷下了马车,才瞅着空子向颜秉初道了别,骑马回府。
颜秉君看着他打马而去的背影眼里又是艳羡又是不满。
“阿姐,到了乙苑,是不是就能骑马了?”
同颜老夫人徐氏请了安,颜秉君紧跟着颜秉初进了西偏院。
“是啊,因为一直下雨,我还没模着一次马呢”颜秉初嘴上这么说说,心里却庆幸着,那一个庞然大物,她还是有些恐惧的。
“等陈师傅教了我骑马,我也要娘给我买匹好马”
颜秉君在黑漆彭牙的四方桌边坐下,伸手取果子吃,看见颜秉初坐在床头翻着针线篮子,拿着花样和各色的布头针线对比着,就有些好奇地问道:“阿姐?你是打算做针线?现在天都晚了。”
颜秉初拿着两块褐色和天青色的蜀锦对比了又对比,抬头问道:“你觉得这两个颜色做成荷包哪个好看些?”
颜秉君惊喜道:“阿姐,你是要做荷包给我?”
颜秉初白了他一眼:“我刚会做荷包就做了一个给你,你不是嫌弃不好看么”
颜秉君讷讷道:“那个确实不好看么……”形状稀奇古怪不说,绣得还是朵荷花,谁家男孩子荷包用荷花的
他走到床边,挨着颜秉初坐下,用手点点那块褐色的料子:“用这个我喜欢这个颜色阿姐,你这回可不许绣荷花给我了什么花都不许绣嗯……就绣匹马吧”
颜秉初收了那块天青色的料子,笑道:“马?我可绣不出来嬷嬷没教过。”又点着颜秉君的额角道:“你乖乖回去看书吧这回可不是绣给你的”
颜秉君诧异无比:“不是绣给我的?那是绣给谁的?诚哥儿?”
颜秉初摇头道不是,又翻着篮子开始看起花样来:“不绣花,那绣什么?竹子?上回给大哥绣的荷包也是竹子的,倒没新意了。花不能绣,倒是真有些为难……”
颜秉君见她在一边自顾自地念叨着,转了转眼珠道:“阿姐,你告诉我你做给谁,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颜秉初歪头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是绣给岳家哥哥的,你说绣什么好?”
又是他?颜秉初目瞪口呆。
“啊要不绣个白鹤展翅”颜秉初突然想起前阵子林嬷嬷才教过的绣样。
“白鹤?”颜秉初赌气道:“我看他是呆头鹅才差不多”
颜秉初闻言一愣,脑子里浮现出岳雷有些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吃吃笑起来,听颜秉君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像
她有些遗憾地看着手中的荷包面,还真的下不去手,罢了,这个绣样也否决了。实在想不出来,她越性放下针线篮子。
“走,我们到正屋陪祖母说说话去。”
到了晚间,颜秉初就问了缀幽,说是为了谢他下午带着她们出去玩了一趟,就送个新巧的东西给他,亲手做个荷包是最好不过的。
缀幽仔细想了一回道:“说起来岳家二爷不是姑娘什么正经亲戚,那些太过亲昵的图案定是不能用的,虽然姑娘小,还不到讲究这个的时候。只为了表表谢意,姑娘何不绣个字?”
这倒是个好法子
“就怕我的字不好看,要不,请三爷写个?”颜秉初道。
三爷就是颜秉君,自从好哥儿出生后,秉字这一辈男丁,统统称呼“爷”了。
缀幽笑道:“搁在一年前,奴婢还不好提这个想法,姑娘现在的字被嬷嬷压着练,好太多了,不必劳烦三爷了。”
颜秉初弯起嘴角,得意起来:“真的好看?”说着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一个颜字,退了一步,自己歪着脑袋看看,“确实好看多了”
不过绣什么字好呢?颜秉初又苦恼了起来。
缀幽铺好了床,转身笑道:“姑娘先洗洗睡吧,明早起来想也是一样的,这事又不急。”
第二日一早,颜秉初就起了身,漱洗过后,就坐在窗边的椅上,准备绣荷包。
什么字不用想了,直接绣个“雷”字就好。
她仔细地在纸上写了几个雷字,挑了其中一个最好看的,缀幽就在一边帮她分线。
虽有颜秉君不停地来捣乱——颜秉初只得也许了他一个荷包才将他哄走,一天下来,到底绣了一半。颜秉初揉揉眼,站起身来,对缀幽道:“明天将针线带着吧,抽空在州学绣好了,等下回回来再给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