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一连几天的阴霾天气终于放晴。
欧阳家。
满头银发,年已耄耋,却依然脸色红润,精神头不输于年富力强的中年人的欧阳战,躺在一张摆放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
悠哉游哉地享受着冬日正午的暖阳带给他暖哄哄的惬意,几使他错觉地以为,如今的他,依然日如中天,可以掌控一切。身侧,低眉顺耳的王笠恭敬而立。
天气,是明媚的。心情,是愉悦的。
对于现下的欧阳战来说,没有比那个打上门来,连身为国内异能界的绝顶高手——贾贵都无法抵挡的,并令他颜面大失的傻年轻周良身陷囫囵,锒铛入狱更能让他感到庆幸和兴奋的事了。
所以,愉悦的心情是必须的。
初冬的正午,阳光还是有些温度的。很快,欧阳战如婴儿似的光滑红润的额上已被烘出一层细汗。
见他坐起了身,张开了双臂,跟了他几十年,早已比他肚中的蛔虫更能懂他的王笠,根本不用招呼便毕恭毕敬地上前,极其谄媚地用最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替他月兑下了棉大衣,挂在左臂上,继续伺立一侧。
“王笠呵!你说,张定邦他不顾民意,定要治周良的罪,肯定会大失民心吧。这算不算是自掘坟墓呢?”欧阳战突然起了谈兴。
看似慈祥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就是一个颇有些长者风范,人畜无伤,心宽气和的和蔼老头儿。
王笠弯了弯早已不再利索的老迈腰杆,嘴角露出奉诚的笑意,应道:“老爷说是,那便肯定是了。”
“呵!”欧阳战爽朗一笑,道:“王笠。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对你还不了解嘛?论真才实干,你那宝贝孙儿怕也不及你三分吧。就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光扮应声虫了。也说说你的看法吧。”
“呵呵!”王笠尴尬地笑笑,奉上了一记让欧阳战舒心不已的马屁。“老爷子深有国士之风,就算比起那‘六出奇计’助汉高祖夺取天下的陈平亦不遑多让,有老爷子运筹帷幄,何愁不能决胜千里。我等,也只有踏实干事,不打折扣地完成老爷子的吩咐就行了,哪还需要有什么想法呢!”
欧阳战面色一展,已然喜笑眉开。“哈哈哈……果然人老成精!王笠,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力,越发炉火纯青了。再这样下去,恐怕……”
“爸!大事不好了,形势又有新变化!”
这时,欧阳战听到一个洪亮急躁的声音,被打断了话头。眼中闪过疑色,回首望向院门。是他的三子,欧阳超。
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神色惶急的儿子奔到近前,只是打眼望着他,并不开口相询。
当了大半辈子军人,就算达不到泰山崩于前,而形不动与色的境界。可是,处乱不惊,遇事不慌,这点涵养和气度欧阳战还是有的。
“爸!不妙啊!那个周良……呼呼……”许是走得较急累着了,一口气没喘顺的欧阳超竟是无法一口气说完肚中的话语。
“哦?怎么回事!”听到周良这个名字,欧阳战再也无法从容,眼中喷薄而出难以掩饰的恨意。
“爸,事情是这样的。就这两天,好多人替他说项。甚至直接要求检查院的汪思源往开一面,对那个周良免于起诉!”欧阳超神情不安,语速飞快,可见相当焦虑。
“哦,都有哪些人?”欧阳战的额上出现几道深深的皱纹,两道刀一样笔直刚健的白眉在眉心纠结在了一起。
“都是省内的重要领导干部!厅级以上的就有十数人。其中最具份量的是省委常委、副省长曾望海,省委常委、省军分区司令杨建业,副省长、W市市委书记柳浩瀚。”
欧阳战大惊失色。“区区一个周良,怎么会有这大的能量?他的底细,不是都给模清楚了嘛?最多就是在国内教育界颇有些声望的蒋孝仁视他如己出。可是,凭着蒋孝仁的那点薄面,劳动不了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吧!”
欧阳超面色变了变,身子向前倾了倾。“爸!我调查过了,是这样的。曾望海和杨建业两人的幼子和柳浩瀚的独女都是育才中学的学生,正好是周良当班主任的那个班级。听说,那个班级的学生,全是省内官家子弟。而周良和任教的两个班级的学生相处的十分融洽。您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闻言,欧阳战捏紧了拳头,陷入了深思。反是一侧的王笠心急无比。少有地发表了自已的意见。“如果是这样,周良岂不是很快要出来了?那么凭着他和那个二世祖的交情,万一插手并破坏裕儿提出的霸图地产最新扩张方案,煮熟的鸭子不是又要飞走了?”
无怪王笠着急。因为霸图地产的总经理王裕是他的几个孙子辈里头才干最为杰出的一个,自小就被他寄予厚望。
当初,送他去米国深造,攻读学位时,王笠就打定主意,等他学成归来,利用他在欧阳家的地位,为他铺一条金光大道,借用欧阳家的资源,送自己的孙儿博击长空,直济云天,干出一番荣宗耀祖、飞黄腾达的事业来。
王裕回来后,王笠以设心处地为欧阳家谋利为名,很顺利地就说动了欧阳战同意设立了一个地产公司,并邀请创龙集团共同出资,聘用王裕为总经理负责打理一切。
霸图地产刚一开张便遇大机缘,筹划了一个大手笔,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大好局面。
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周良生生搅黄了霸图地产的那桩一本万利的生意。使他的孙子功败垂成,未能崭露头角。
A计划失败。
然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周良进去了。
王裕马上又设计了一个B计划。B计划中,其中一道至关紧要的程序,却是极有可能牵扯到周良。
原本以为,周良既然进去,便是后顾无忧,B计划势必得以顺利进行。
可现在……
正当王笠满月复心急、焦躁不安的时侯,猛地注意到欧阳战不满地盯了他一眼,顿时心里头凉了半截。明白自己失言了。
刚才那段话中,不该出现孙子的名字的。这样,会让欧阳战怀疑他存有私心。欧阳战需要的只是最忠诚并且最能干的狗。做他的手下,容不得半点不忠也出不得半分差错的。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王笠知道,他必须再说点什么以表赤诚忠心,不然欧阳战有了疑心,后果堪忧。
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道:“老爷子啊!要是裕儿的计划受阻,那明年市委改选时,我们欧阳家所需的政治献金便没了着落,这对我们欧阳家彻底掌控Y市的大计大大不利啊。这可如何了得呢,唉!”
听他如是说,欧阳战脸上的怀疑舒缓了些。
欧阳超没有他老头子这等心计,倒是对眼下的景况一无所觉。听闻王笠如是说,连连点头,忧道:“是啊!我们已经答应了那位太子爷,那个能源开发项目由我们欧阳家独立出资,割一半干股给他。他才会在明年的换届中,利用他家的影响力鼎力相助于我们欧阳家。要是这次的计划仍不成功,导致太子爷对我们欧阳家失望,那问题就大了。”
欧阳战摆了摆手,阻止了欧阳超和王笠继续说话。面色凝重,眸中精芒疾闪,开始慎重思考。
良久……
欧阳突然展颜一笑,朗声道:“无妨……无妨!”
欧阳超大喜,忙问:“爸!您可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呵呵!此事无妨,是你们多虑了。”
“此话怎讲?”欧阳超百思不得其解。
欧阳战得意解惑。“在我们Y市,检查院院长汪思源是张定邦的心月复,对他言听计从。”
“而张定邦此人,冥顽不灵,墨守成规,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最是不知变通。”
“牵涉到国法之威,原则问题,别说是曾望海他们,就算是最高领导人亲自出面,也未必能使他通融分毫。”
“所以,我料定,他一定会坚持让公检法三线禀公处理关于周良的这件案子。呵呵!真乃取死之道也!”欧阳战一脸自信地望向欧阳超,笑道:“知道我刚和王笠说啥来着不?说的就是他张定邦如此不智,最终必会自毁长城,自掘坟墓呵!”
欧阳超听得连连点头,对他老子越发敬佩,脸上忧虑一扫而尽。喜不自禁道:“爸!果真这样,那是最好不过了。”
王笠一副恍然大悟状,便有笑意浮上了脸,恭谨欠身,谄媚高呼:“老爷子高见!老爷子英明!”
心里的一块石头,却是放了下去了。方才,他察觉失言后的一番忧虑之辞,何尝不是为了引出欧阳战的这一番高言妙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