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云墨天起早,刚刚踱步到毒草园子,就见一人青衣墨发,形神慵懒而萧索地托腮坐在石椅上,琉璃目竟透出戚戚然然的光芒,她突然笑了,极尽荒凉和自嘲的意味。晨光微熙,光影下的人儿疏离清雅,仿若下一秒就要遗世羽化。他忽然想闭上眼,不愿意再看这让人莫名惊慌的一幕,是的,莫名的惊慌,好像月兑离掌控,他是不喜欢的。有什么若是月兑离了掌控,他宁愿毁掉!睁开眼,已是一贯的霸道和冷厉,他大步迈向那人,见她有所察觉地转头,那种虚幻也瞬间打破了。
离音想着昨夜自己执意吃下碧瑶丹时的情景,她看到玩师父的脸,在那晃动的烛光里,竟是不可抑制的悲哀。呵呵,她让一个只会笑的人满脸悲哀,果然是长进了!这一路走来,有多少人露出过这种悲哀,那些她爱着的人,他们的神色总是那般小心和悲伤,为着她。她所坚持的,是不是真的毫无意义?也许晨光太美,也许时间太慢,也许这里太安静,她竟生出了迷茫,那种绝不允许的,对坚持和信仰的迷茫。然后,她听见了脚步声,带着上位者的倨傲,她转头,果然看见了云墨天。迷茫如潮水一样瞬间退去。她笑道:“殿下起得早啊。”云墨天见眼前人瞬间换上的微笑,只觉得甚为刺眼:“哪里,没有离音姑娘赏花观景来的悠闲啊!”离音右眼抽了抽,秦国人还真是有审美问题,一个两个的把这毒草当牡丹啊。
“殿下日理万机,为秦国鞠躬尽瘁,自是难有闲暇的。”离音心不在焉地随口恭维。“说的是啊,秦王陛下的身体自是最重要的,所以本殿只有抛下这三十万大军,亲自护送陛下求医啊!”离音闻言,心中一紧,这云墨天把话题往这战场朝政上带,莫不是看出什么端倪了?“殿下说的是,秦军铁鹰骑向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七国之中声名如雷贯耳,妇孺皆知啊!如此良将奇兵,殿下自是放心的。”“本殿可是一直没把离音姑娘当成一般妇孺看待啊,想必离音姑娘的见解也是异于常人的。”云墨天一双黑眸紧紧盯着离音,却见眼前人只是浅浅一笑,琉璃目中闪动着少女应有的羞赧:“殿下实在高看了离音,离音确实愧不敢当。想必殿下以前见着的都是名媛淑女,没见过离音这般粗野的女子,离音惭愧。”言罢,离音低头道,“师父让离音天明去找他,离音就先失陪了。”云墨天想着她刚刚的羞涩表情,玩味一笑,现在才装,不觉得有些迟吗,见过青锋出鞘的寒光,谁会相信那是废铁!
离音也正不爽着呢,这云墨天毕竟不是常人,待得久了,难免让他看出破绽,况且秦国插手了宋国的事,战局搞不好就瞬息万变,她可没工夫再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消磨了。刚刚装淑女也是迫不得已,虽然,咳,确实有点假,她瘪瘪嘴,去寻师父让她找的草药,老头儿种的草药都是钩吻、马钱子、乌头、大戟这种毒的不能再毒的东西,反倒是一些常见的草药,他没有,这老头儿成心把她当苦力了。她七拐八拐地倒也走得远了,进了一片幽深的林子,忽的觉着脊骨一冷,不对!她转目朝四周看了看,嘴角勾起了妖异的笑,原来是误入了人家的围猎圈了!饶是如此,她眼中闪动的不是害怕,而是不可一世的霸气,这种程度的围猎,哼,遇上她,算你们命不好了!!她放下药篓子,一手扣紧了断魂,向左一步,情景瞬移,看来是阵法,长鞭出手,击碎了后方袭来的巨石,又向右一步,击毁仿佛层层推进的参天树木,她边走边算,边算边打,一个鹞子翻身落到巨石上,阵中算暂时静了。
她皱皱眉,自己刚刚在阵中险行了几步,左右飞石和压顶巨木全凭着耳力辨别风声才得以躲过,这阵法一启动,她便如身处浓雾中,目不能视左右道路,即便此刻,也是形如瞎子。没想到竟有人会在这里布下这颠倒奇门阵法,这阵法虽按八卦易理和阴阳五行生克之学所设,但反常理,算得上是难破的杀阵。她心里又唾弃了云墨天一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阵法是用来对付谁的了,她倒被逼无奈地白帮了自己敌人一把,想到就呕的很。而另一边正忙着的人蓦地一冷,莫名其妙。
阵虽险,于她倒没什么,步步精算,亦步步碎石,她闭眼静听,脚下却也半刻不停,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为八门,地宫排法则是巽四宫,震三宫,艮八宫,离九宫,中五宫,坎一宫,坤二宫,兑七宫,干六宫,所谓奇门遁甲之术,她倒觉着更像是时间和空间上的某种排列组合。最后一步出阵,回身反手一鞭,击碎袭来的石木。她睁开眼,浓雾已退去,阵破。她暗舒一口气,毕竟是长久未动了,难免有些生疏。
“离音姑娘果然不凡,这颠倒奇门阵到了姑娘手里也不过尔尔啊!”离音转头,左边云墨天缓步行来,衣衫有些乱,神色倒是一贯的霸道,想来也是经了一番战斗来着,“殿下好雅兴,这山林多虫蚁呢。”“无碍,有离音姑娘相伴,虫蚁有何惧。”云墨天手中扇子一转,倒是显出几分风流。前提是忽略他这把扇子是血玉做骨,暗光如剑的弑君。没错,兵器谱第一位,堪称大逆不道的“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