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是贺攸清,他脸色苍白地坐在床前,不说一句话。他的眼睛充满血丝,眼角下方是深深的黑眼圈,显然他已经失眠多日。
两人不见十多日,却像不见了十多年一样,很多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贺攸清脸上带着坚毅的神情,孙熙隐约觉得他是来做个了断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情字之所以害人不浅,就是因为每每想了断的时候,却下不去手。挥剑斩情丝,从来只有真正的英雄豪杰,才有这样的气魄。江湖儿女,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只能一直在情海之中翻腾。
一直无话,孙熙叹了一口气,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得到过你吗?”贺攸清嘴角满是戏谑。
贺攸清冷笑一声,说:“你那天为什么不跟陶天佑走?你走了,我的心也就死了。你为什么偏偏要让它吊在半空?”
孙熙还未回答,贺攸清开始自问自答起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折磨我。当年因为我庭上的一席话,你有了牢狱之灾。你来找我,跟我定下什么魔鬼契约,也不过是为了折磨我。我明知这是个陷阱,还义无反顾地踩下去。是我傻,怪不得你,一切都是因为我太愚蠢。我蠢到以为我会感动你,蠢到以为最坏的结局不过是我不再爱你。我真是蠢!”
他不停地强调自己的愚蠢,他这样自负的人,这么做是不可想象的事。突然,他话锋一转,说:“好吧,今天就让我彻彻底底地当一回傻子。告诉我,萧俊是什么人?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孙熙才知道贺攸清突然来找自己的原因。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贺攸清的毒品。每次贺攸清下定决心戒掉她,总会发生什么事,将他神使鬼差地拉回来,让他沉溺了一次又一次。如果可以,她要亲自帮贺攸清戒毒,让他摆月兑在毒海中沉沦的痛苦。
孙熙问:“你怎么知道萧俊的?孙雪来找过你?”
贺攸清点头:“她突然来贺家大吵大闹,一定要见我。一见我就哭喊着把你数落了一顿。她前言不对后语,我只知道她说萧俊因为你,离开了她。”贺攸清三言两语将孙雪在大闹贺家的事交代了一遍。其实孙雪在贺家足足逗留了两个小时,她将孙熙由头骂到脚,许多话都不堪入耳。若不是因为她情绪失控,贺攸清绝对不能容忍有人这样诋毁孙熙。
他因为上次撞到孙熙与陶天佑在一起,整个人心灰意冷,克制自己不去见孙熙,试图理清二人之间的关系。因为习惯了事事都有孙熙在身边,如今却做什么事都一个人,他甚至无法入睡。尽管如此,他依旧不去找孙熙,直到孙雪杀上门来,大数孙熙的不是。
他知道一切的事情,迟早要有个了断。与其这样痛苦地与孙熙纠缠,不如求个痛快。所以他驱车到了别墅,只求问个明白,让自己死心。
孙熙将萧俊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贺攸清才知道自己吃错了干醋,不期然地笑了出来。但他转念一想,孙熙的敌人一个个已经受到报应,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他问:“你对付了一个又一个。先是刘如君,再是孙雪,接着是谁?会不会是我?”
孙熙的心微微颤动。刚刚开始,她的确是带着仇恨与贺攸清接触,但现在她已经模糊了自己的感情。在贺攸清不见她的时候,她甚至开始想念他。如果这种情况下,她还要执意报复,不过是自欺欺人。她心里有了决定,她要放生贺攸清,两个人的纠缠是时候画上句号。
孙熙摇头,说:“不,我不准备对付你。我们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两清了。”
贺攸清凄惨地笑着,问:“两清了?好,需要我感谢你,放生了我吗?我不再是你的仇人了?”
“不是。”
“你本来不是准备让我得到你,然后再让我失去你。让我一尝痛失所爱的滋味吗?怎么半途而废了?”
此言一出,孙熙向贺攸清看去,她断断续续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攸彤告诉我你在灵堂发生的一切,我一早就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贺攸清语速缓慢,呼吸却急促,像在极力压制情绪。
“那为什么你还……”孙熙话未问完,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她知道贺攸清很爱自己,也知道他爱得很深很沉,但却没想到深沉到这个地步。到头来,她还是低估了他的爱。他明知被自己利用,还甘愿被利用!他明知她回来报仇,还甘愿让她报仇!他有太多明知故犯,只因她荼毒太深。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三个字,孙熙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贺攸清就像一面镜子,把她的卑鄙无耻,恶毒无知通通照出来。
贺攸清望着她,苦笑着问:“如果我请你不要放生我,继续折磨我。你怎么说?”他的声音干涩痛苦,像在做最后一丝挣扎。若这时候孙熙投入他的怀抱,他定会甘愿沉沦。在这一刻,孙熙已经明白,她心里已经不恨贺攸清,一点都没有。原来,对一个人的恨是可以被爱消除,被爱感化的。如果刘如君也像贺攸清,对她那么好,她是不是也会忘记这刻骨的仇恨呢?
孙熙说了最后一句话:“忘了我吧,我配不上你。”。
贺攸清倒吸一口冷气,带着自嘲的笑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留下了钥匙还有一张房契,上面是孙熙的名字。
那一刻,孙熙明白,贺攸清从来没得到过她,所以无所谓失去她。而她,得到了贺攸清却不珍惜,今天终于失去了这份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