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子刚刚闯祸了吧?”店里打杂的大张迎面就是这样一句,梳子觉得很不爽。
“南兮来过电话了?”她小嘴一扁,孔南兮你真不够意思。
“那倒不是。”大张摇了摇头,顺手一指,“你看那两个人,恐怕是来找你的。”
梳子抬头,看到Leo和Sunny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优哉游哉的喝着意大利咖啡,Sunny两手撑在椅子上,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行人,Leo则恰好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四目相对,梳子认出他就是白天在百货公司里看到的那个人,Leo好像也认出她了,笑了一下,带着几分揶揄和不屑的神态,他站起身朝梳子走了过来。
“你好,白天我们在亚顿的专柜前见过一面,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不过这里有份文件恐怕是你忘记的,我看见袋子上有你们店的地址,就顺便送过来,请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少了什么。”Leo一边说着,一边感到火气在往上冒:这个黄毛丫头那是什么表情啊,非但没有丝毫感谢的意思,反而做出一幅盛气凌人的嘴脸。
也许是英雄所见略同,梳子恰好也有同感。施恩望报的小人!她心里暗暗骂道,帮人家一点小忙就想居功教训人么?要是店是我的,宁愿破产也用不着你这种市恩的烂人送文件回来。
“那谢谢你,不过话说回来,你当时怎么不叫住我呢?”梳子的不冷不热让Leo憋气。
“我看到的时候你已经走远了,而且我们”他指了指身旁的Sunny,“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
“哼哼,哼哼,”梳子撇撇小嘴,“看来助人为乐的精神也不过如此啊,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没有及时把文件送回来,害我浪费了多少时间!”说到这儿,她想起和南兮的争吵,心里更是讨厌眼前这个一幅假正义表情的白痴,“你的工作是工作,比较重要嘛,别人的工作就可以耽误啦。等你工作完了,揽着女朋友假公济私的喝杯咖啡,顺便让别人感激你一下,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你……”Leo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尤其是在跟一个女孩子吵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秀才遇上了兵,明明觉得对方是无理取闹,可是就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你什么你,我说的不对啊,你这种装高尚的人是我最讨厌了,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似的,一点小恩小惠就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对你俯首贴耳,告诉你遇到本小姐算你倒霉,我偏偏不吃你这一套。”
“好好好……”Leo气得说不出话来,拉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们两个的Sunny就往门外走,临出门时他突然回过头来,狠狠的加上一句,“你教训别人是很在行,不过你下次买香水的时候或许可以不那么自我陶醉,也许这样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梳子站在那里,张口结舌。其实这时张口结舌的人不止梳子一个,南兮也是。当她气喘吁吁的赶到百货公司的香水专柜,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的开始询问。“请问白天有没有一个女孩子买香水时把文件忘在你们这里了,……眼睛和嘴大大的,很瘦,很漂亮的女孩子?”“请问……”
终于在伊丽莎白亚顿的专柜前,销售小姐很高兴的回答说:“白天是有这样一个小女孩来过呀,很可爱的女孩子,蛮喜欢讲话的样子,说她的好朋友今天过生日,都23岁了居然从来没有用过化妆品,她本来想买一套护肤品的,可是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想买一瓶香水送给她,还说那个女孩子其实很漂亮的,就是不喜欢打扮,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了,一点点香水会让她整个人更有活力的……”
销售小姐自顾自的说着,发现南兮低着头不说话,赶忙解释道,“对不起小姐,你说的文件我们没看到,顾客的私人财物是需要自己保管的,商场有明文规定……”
“没有关系”南兮轻声说,她突然觉得全身暖洋洋,轻飘飘的,所有的疲倦悲伤都在这一瞬间离她而去,她抬头看着那个笑容甜美的销售员,眼光明亮:“我要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她说着,在销售小姐不解的目光中快步离开了,她只想尽快回到自己那家小小的咖啡店,跟梳子说声对不起,然后再紧紧的拥抱她,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遇到什么困难,她们都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妹,永远不会改变。
“Leo你走慢一点嘛,等等我呀。”Sunny在后面紧赶慢赶,还是跟不上Leo的脚步。
“你走快一点才对,公司里还有那么多工作等着我们处理,都是你,说要喝什么Esppreso,如果把文件放下就走,也不会被那个女的莫名其妙的骂一顿。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女孩子,粗鲁,不懂礼貌,还……还贪慕虚荣!”LEO有点气急败坏的一通发泄。
“贪慕虚荣?”Sunny不解,“你从哪里看出来人家贪慕虚荣啦?”
“绕着每个化妆品柜台转上五六分钟,看得聚精会神,我一闭上眼睛,她那个陶醉的样子就活灵活现。”Leo越说越来气。
“啊呀啊呀,你不太对劲啊Leo.”Sunny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围着Leo上上下下的打量。
“不对劲?”Leo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哪里不对劲?”
“首先,这个人平时一向很有风度的,不会随便乱发飑,今天居然在背后说一个女孩子那么多的坏话,不正常哦。你让我说完先……”Sunny挥手把要插话的Leo拂到一边,“第二,你对她观察得相当仔细哦,还说什么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她的样子啦,说明她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呢……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说到这里,Sunny突然停住不说了,看了Leo一眼,“算了,还是你自己慢慢想吧。”
“第三不出来了?……有正经事不做。”Leo说着,心里也觉得有点奇怪,自己一开始为什么会注意到那个女孩子呢,也许是因为她的长相非常符合平面模特的标志吧,轮廓鲜明的眉毛,眼睛,嘴巴,略显野气天真的特质——没错,这个女孩子身上反映出最鲜亮的色彩美感,像是落在夕阳下教堂顶上的一排金刚鹦鹉一样炽烈的色彩。Leo摔摔头,把这一想法甩开了,今天已经够倒霉的了,不能再纵容自己胡思乱想下去。一辰走了,工作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同时他也为一辰担心,不知道他今晚住在什么地方,明天又将怎样度过。
Leo的担心维持了两个星期,他几乎每天都打一辰的手机,对方一直处于无人接听得状态,询问和Lily有来往的杂志社和品牌店,所有人的回答都让他觉得罗一辰这个人已经人间蒸发到外太空去了。直到Leo开始觉得这种担心于事无补的时候,一辰发了封mail给他:
Leo你好,我现在一切已经安顿下来,车子卖掉的钱加上我的存款足够支付违约金,这样说你应该比较安心。在May手下工作你要收敛一点,关于新来的总监Joseph,我和他在vivian的春季发布会上打过交道,这里有一些资料,帮助你对付他的臭脾气。
PS:为免不必要的麻烦,我的手机停机了,不必担心。
一辰Leo看了一下时间,这封邮件是在凌晨三点发出的,这让他想起自己刚刚大学毕业时,给一些小周刊和橱窗赶活儿到深夜的那段日子,因此有种不好的感觉。他实在想象不出穿惯了Armani,开惯了Camry的一辰落魄潦倒的样子。他印象中的罗一辰,总是在大批代理商和设计师的簇拥下,在无数媒体的追捧或指责声中,保持着一份清醒的自我;在所有人都期待他会做出某种选择的时候,不在意的扬扬眉毛,义无反顾的向另一条道路前进。罗一辰这个名字在Lily和整个时尚界,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但是这都是在他与公然与May决裂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一辰,只不过是Lily的一名弃帅,整个圈子里没有人敢冒着跟MAY作对的风险去重用他,甚至没有人敢为他提供一份体面的工作。离开了时尚界的罗一辰,就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一只鹰,Leo很怕再看到他的时候,发现那曾经潇洒不羁的眼光中会多了几分淡淡的忧郁和哀伤。
Leo的想象力没有发挥过分,实际上,任何一个认识罗一辰的人都不会想象出他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窘迫。
傍晚时分,一辰回到在自己在一栋破旧居民楼里新租的公寓,这是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间,墙上贴着那种最不容易显脏的壁纸,全部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式样全部是矫揉造作的新潮。卫生间的水槽里弥漫出一种腐烂的味道,使整个房子感觉更加阴暗潮湿。所有的这一切,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难以忍受,何况是一双看惯的了美丽精致事物的眼睛。
一辰进了房间,在那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从口袋里模出香烟来抽,Camel的香烟和Zippo-银色Jeambean纪念款的打火机,似乎成为了他与过去生活的最后一个接着点。
“当你点燃手中的Zippo时,它就会一直燃烧下去。因此,即使在寒冷的冬夜,你的手指几乎完全麻木的时候,你也可以用它来点燃那救命的篝火。”
一辰笑笑,手指麻木的时候可以靠火种取暖,心灵麻木的时候,要靠什么取暖?他把香烟放回口袋里,开始工作。
给电子杂志写稿件谋生和卖血没什么两样。不知道这是谁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辰曾经觉得这话说得很形象,不过那时候他没想过自己会亲身感受到这种形象的冲击力。
评论文字的稿酬平均是每一万两千字付一千元人民币,图片和设计会高一些一些。当然,这是指被编辑看好的部分。一辰不能做设计图稿,怕被圈里的人看出他的风格,连累那些无辜的小杂志公司,可又不屑于放弃自己审美风格去一味的迎合对方,写违心的评论给那些轻浮的品牌做宣传,所以常常是连续做了几个晚上的工作被全部驳回,修改意见足以把整篇文字弄得面目全非。每天就坐在这间密室一样的小屋子里工作,工作,不停的工作,为生活而做的工作填满了他生活的全部,唯一的休息就是去门口的超市买香烟和食物,没有人跟他交谈,他也不想去打扰任何人,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罗一辰,一个被渐渐遗忘的名字,他觉得自己有种渐渐迷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