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快叫警察快一点。”这是南兮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很低,并无一点求救者应有的歇斯底里和激狂,也没有任何解释,但这句话在瘦高个儿耳中却像一个无法抗拒的命令,背后隐含着令人恐惧的意味。他看看不远处舞池里陶醉的人们,还好,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我要请示一下老板。”他说,小心的查看一辰的脸色,“两位跟我来好吗?”
“你是说叫警察吗?”那个有点像加长型史努比的老板从他那张看上去蛮舒服的大沙发上跳了起来,冷冷的打量着一辰和南兮,在他凌厉眼光的逼视下,南兮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办不到!”他终于说道,斩钉截铁,“你们最好立刻出去,不要让我的人动手!”
“您怕惹麻烦吗?”南兮笑,眼睛里似有泪光,称得那笑容有几分怕人。一辰微微摆了摆手,南兮不再说话,两人转身朝门外走去。
一步,两步南兮下意识地拉住一辰的衣袖,心在狂跳,她知道一旦走出这间屋子,等待着他们的就只能是自投罗网的结局,她不懂一辰为什么不肯多加解释,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人家相信他们遇到的困难需要得到帮助吗?为什么到现在反而要轻易放弃?这样想着,南兮仍旧把手放上门柄,轻轻一旋,外面是无尽的黑暗
“等一下。”大号史努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可以送你们从边门走,但是你们要保证不惊动警察。”
南兮惊诧的看着一辰,他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扬起。
吧台的后面有扇破旧不堪的小门,上面写着“清洁间”的字样,看上去似乎是堆放帚萁等物的地方,唯一有点奇怪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两道铁栅栏似的保护措施,一道在外门的背后,一道在小房间的另外一侧。南兮扶着一辰跟在瘦高个儿后面钻进去,两人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把两道门都关好,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老板说可能会有点儿晕。”瘦高个儿说,有点儿哆哆嗦嗦的,看样子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别怕。”一辰感到南兮的身子微微一僵,轻声在她耳边说道,“这不是什么毒气室之类的东西,只是个小小的货用电梯而已。”
正说着,瘦高个儿已经按动按钮,一盏暗红色的小灯亮了,电梯几乎是飞速的开始上升。南兮一个站立不稳,身子几乎斜倚在一辰肩头,她挣扎着想要站定,“小姐你千万别乱动!重量不均会掉下去的!”瘦高个儿惊恐万状的冲她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先忍一下吧。”一辰淡淡的,右手轻轻揽住南兮帮她站稳,“看样子他是真的吓坏了。”昏暗的光线下,他看不见南兮红红的脸颊。
好像过了几万年那么长,又好像只有几秒钟那么短,电梯终于停了下来。一辰缓缓放开南兮,冲魂不附体地瘫坐在地上瘦高个儿伸出手去,“谢谢你,谢谢你。”瘦高个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劲儿的重复道,半晌,他好不容易定住了神,拉开另一侧的铁栅栏门,“这里是隔壁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走出去就可以拦到车,老板说就不派车送你们了,你知道说不清楚”
“我明白,替我谢谢他。”一辰和南兮迈出电梯,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他又回头看了看瘦高个儿,笑道,“货用电梯不适合载人,说不定哪天真的会掉下来,你一上一下也够了,以后这种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
瘦高个儿苦笑了一下,他打算明天就回家跟老头子学修车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辰说,不经意的伸出手,帮南兮整理弄乱的发丝。
“你很感激他吗?”南兮问,没有躲避。
“恰恰相反,他要好好感谢咱们才是。”一辰说,看着南兮迷惑的样子,他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补充道,“不过我确实应该感激一个人,如果不是她的心地善良磊落,性格坚强勇敢,演技炉火纯青,这会儿我恐怕已经在和太上老君下象棋了,只可惜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就算想给她立个长生牌位天天磕头,都无从磕起。”
南兮起初还全神贯注的听着,后来发现竟是在说自己,横了一辰一眼,颊上浮起两朵红云。“我的名字是孔南兮,孔子的孔,南方的南,“大风气兮云飞扬”的兮。”她说。
“孔南兮。”一辰把这名字念了两遍,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南兮的父母怎么给女儿起了这样一个令人不胜惆怅的名字?
“很好听。”他勉强笑道,“有什么含义吗?”
“名字是我妈妈取的,她是南方人,后来跟着我父亲到了关中,也许是为了怀念家乡吧。”南兮说到这里,有些黯然。没等一辰再开口,她就迅速的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警察插手?”
这话问得有些唐突,是一辰最不愿意回答的那种问题,但他仍然很认真的回答南兮:
“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警方的保护吗?我确实没有想过,他们能提供多久的保护?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不管时间是多久,咱们的一举一动仍然会在那些人的掌握之中,一旦这种外界的保护撤销了,所有的情况又会重新轮回。”
“可是你要我说的那些话你怎么知道舞厅的人不会真的照做呢?”南兮仍旧很好奇。
“这种地下舞厅,生意能够红火决不会只依靠正路,虽然不至于牵扯毒品军火之类的大买卖,可是魑魅魍魉的小勾当应该不在少数。那些人愿意来这里交易,是因为信任舞厅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自然他们也愿意为这份安全付一点费用。可是如果他们发现有警方介入,哪怕一次也好,这种安全感就会大打折扣。对于大一点的场所也许还能够慢慢恢复起来,可是对这种小地方,一次打击就足以致命,他们当然不会为了救我们两个冒上这么大的风险。但是你的表演又实在拿捏的恰到好处,拒绝提供任何细节,反而更加令他们相信我们惹的麻烦不小,不解决的话照样会给他们带来损害。两弊相权取其轻,对方自然会主动提出折衷的解决办法。”
“但是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有办法帮我们避开呢?万一我们的破釜沉舟只换来对方的有心无力”
“你可真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呀。”一辰有些无可奈何。
“那当然,我要知道你的计划够不够周密,有没有拿我的生命和信任开玩笑啊。”南兮说得理直气壮。
女孩子啊,真是招惹不得,一辰苦笑着得出这样的结论,“有没有听过个成语叫做’狡兔三窟’?”他问得有些奇怪,可南兮还是点点头。
“道理就是这样,凡是做危险的事情的人,多半都会为自己想好退路,要做的事情风险越大,退路就要想得越清楚,否则无异于自掘坟墓。所以我知道这种地方一定会有一条紧急通道,让最重要的人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那你呢?”南兮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也已经想好了退路?”
一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比起逃跑,我更喜欢接受成王败寇的现实。”他说,没有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