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城市似在沉沉睡去。天心的总裁办公室内依然灯火通明,聂书远查看近期的财务报表,面上半点倦意也无。
他大约四十岁年纪,不像常人想象中富商大贾的脑满肠肥,挺胸凸肚,气宇还算轩昂。脸上也带着那种遭遇命运厚待的人常有的自恃,不过和微笑一起,不使人讨厌。
“廖凡回来了,要见他吗?”电话打进来问。
“怎么样?”完全沉不住气,像足了古巴导弹危机时的肯尼迪,脸上还在笑,忧虑摆在声音里。
“没有成功。”对方把大略细节陈述给他听,聂书远的笑容如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一瞬间。
“请他进来。”他失望并且恼怒,MAY他对付不了,难道还摆不平区区一个罗一辰。在某种范围内,他是相信“万事皆有可能”的人,信念受到挫折,自然气沮。
猫头鹰眼睛不声不响的走进房间,恰好看到聂书远跟自己生气的一幕,好像剥去了华美坚硬外壳的龙虾,原来不过是丑陋的软体动物,任人宰割。他想起一辰替他惋惜,自嘲的笑笑,有什么好可惜,他是无从选择,知恩图报而已。
“聂先生,我很抱歉。”他说,语气十分恭敬,言辞却简略,“他比我高明许多。”
“你也不必太谦虚了,听你的下属说他还是受伤不轻。”聂书远一向是喜欢粉饰太平的人,心里知道输了,面子上总要找回来。
廖凡笑笑,“他的伤是壁虎断尾,弃车保帅。跟我没有关系。”聂书远看着他暗暗摇头,这人不识时务,要不是看他身手好,才不会留在身边。这些年他也知道不少隐秘事情,过些时候总要想办法封口。
“这里有封信,罗一辰说里面的东西您很需要。”廖凡不紧不慢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信封,他想看看聂书远的反应。
“我需要的东西?耍什么花样?”聂书远的神色犹疑,接过来,那信封并未封口,聂书远抬头瞥了一眼廖凡,低头看信。
看似不在意的一瞥,却像电光石火一般,把一切照得通透起来。廖凡只觉心底有寒意侵袭,脑海里浮现起一辰那个似看清一切的笑容,聂书远并不信他!
“他想见我?这什么意思?”聂书远看着信上寥寥数字,完全被搅糊涂了,“既然想见我为什么不干脆跟你回来?他费尽心机逃月兑,又要自己送上门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来如此,廖凡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这个罗一辰实在让人心折。“弼马温和齐天大圣,他自然要做后者。”他说,看着聂书远仍旧疑惑的表情,几乎哈哈大笑起来。
夜凉如水,月明如镜,几株杏花开得正好,杨柳风中,有暗香盈袖。南兮随着一辰下了计程车,司机拿了三倍的钱,也不多问,风驰电掣的消失在夜色中。
“我送你回新柠物语。”一辰自刚才起就一直默默的,这会儿才开口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南兮说,心中微酸,不知在和谁赌气。说完,也不等一辰开口,转身就走。扭头的那一瞬间,只觉泪盈于睫。孔南兮,你这是演的哪出儿?真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罗一辰有矜世才智,刚才种种不过是魔术师缺少助手,别说是你,就是换了七八岁的小女娃儿,一样赢得满堂喝彩,你难道真想人家感恩戴德,把你当作知己好友看待?想到这里,南兮不禁暗笑自己愚蠢,举起手背想要擦拭泪水,却突然被一辰一把拉住。
“跟我生气么?”他问,语气闲闲的,手上却握得很紧,“想从此走开,以后再也不见我了?”
这话说得奇怪,你既然无心相交,又何必问我?南兮心中负气,却没有挣月兑一辰的掌握,他的手指不似刚才温暖,是因为失血太多的缘故么?她不敢迎着一辰的眼光,那眸子黑得深邃,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意。“我说话不知道深浅,问题笨得你会懒得答,这样做朋友也没什么意思。”
“就为了这个?不是害怕别的?”一辰问,眸子里似有光芒闪过,可一瞬即隐没,南兮怀疑自己看花了眼睛。
“有什么可怕?”她浑然不解一辰的用意,想轻轻将手抽出来,没想到他握得更紧,好像打定了主意不松手。“我平常很少和人谈天,今天已经说得不少了,自己刚刚觉得奇怪,怕你觉得烦了。你爱问什么,下次说给你听。”一辰的声音仍然淡淡漠漠的,南兮蓦的抬起头看他,那眼光中有些什么,叫人心中茫茫,莫名沉陷,两人就这样对望着,仿佛梦里不知身是客,天地万物在这一瞬间只化作渺渺尘埃。恍惚之中,南兮只听得远处有午夜钟声回响,一下一下,不疾不徐,钝重似敲打在人心头。
“我送你回去。”一辰又说道,缓缓收回眼光,握着南兮的手也轻轻放开。南兮心中迷迷蒙蒙的看着他渐渐淡定的神情,只觉得昨夜她认识的一辰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天际似有星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