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宛轩看着梳子浅浅一笑,又转头对Leo说:“不要太担心,我看最近的训练效果还是很明显,整个人沉稳了很多,也更加落落大方了。毕竟时间还短。“
这虽然只是一句寒暄的话,但从顾宛轩口中说出就有着说不出的亲切。她是那种人——梳子满怀欣羡的想着——身上带着与生俱来令人感到安心平静的力量,仿佛母亲温暖的怀抱,一种坚实的稳定感。
“我知道。”Leo点点头,眉头却仍微蹙着,他的表情让梳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她是不是真的应该好好用用功,冒着被“烫伤”的危险与“火龙”努力配合一下?
“听Leo说你喜欢紫色和白色?”顾宛轩笑着打量着她的皮肤,“你穿这两种颜色的衣服都会漂亮,轻轻浅浅的绿色和湖兰色也很好,可是我认为不应当放弃尝试其他色系,不然可惜了这样美的皮肤。”说到这里,见梳子一幅完全不知所云的样子,不由得疑问的看了Leo一眼。他淡淡的说:“有些别的事情,我还来得及没告诉她。”
顾宛轩眼中掠过一丝惊诧,又看了看他的神情,转头对梳子笑道:“过些天你的工作会变得正式化,所以我自作主张去借了一些日常要用的衣服,你先试一试,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尽管说出来,不要勉强。”说着,对Sunny点点头,她便起身走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储物柜,不一会儿就像变魔术似的从里面拉出了一大摞印着不同百货公司名字的纸袋和纸盒,又推过一辆挂满了衣架的推车。
顾宛轩从纸袋中迅速的抽出一个,打开,一条纯黑色的长裙如飞瀑一般从她的指尖流泻而下,高高的领口,灯笼袖连同肩部的褶皱,有种宫廷华贵的美感;低腰线和收紧的腰身,将少女的柔媚与骑士的俊朗融合得天衣无缝。梳子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Sunny已经把裙子挂好理顺,又用一个小小的器具轻轻刷过裙裾。顾宛轩则又打开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双棕金两色拼接的高跟鞋,鞋跟细且高,足尖与脚踝处只靠一根细细的金色带子相连,看上去是那样的妩媚动人,却也是那样的”危险”。紧接着,一条香槟色与黑色长石相间的粗金链被挂到裙子上比了一比,顾宛轩摇了摇头,于是又取下,领口处别上了一枚极大的黑白杂色十字架为底,上面以红宝石和碎钻拼接出品牌标志及花朵图案的别针,在灯光下发出盈柔的光芒,给整套服装增添了一抹绚丽。
接下来的二十五分钟里,梳子就那么瞠目结舌的看着顾宛轩娴熟的打开一个又一个的纸袋、纸盒,变出一套又一套美得令人目眩神迷的服装来:米白色的长袖丝绸衬衫,胸前垂着飘带,外面罩上短短的,棕红色亮面及腰骑马甲,铁灰色做旧的七分长马裤,裤脚翻上来用镶了钻石的细细银链子吊住,口袋的部分点缀了软软的浅棕色皮质装饰线,与腰间同色的宽皮带相得益彰;印花丝质的短款连身裙,深深的v字领口,脖颈两旁却翻出柔美的花朵样式,白色的底上大片浅淡的兰紫色花朵,蝴蝶蜻蜓萦绕其间,花样繁复至极,下面却只搭配了简单的纯黑色连裤袜和白色的高跟鞋;白纱的背心上缀满了银色与灰绿色的珠子,里面露出同色的紧身露肩长裙上半,裙子过腰际处却逐渐变成了深暗的黑蓝,仿佛丛林与海洋的接合……衣服搭了数十件,还有各色各样的纱衣,刺绣背心,蕾丝花边的抽纱手套,及踝的短靴,漆皮手袋,腰带,用来代替腰带的镶了巴洛珠的细带子,那么多玲珑秀雅的小玩艺儿,那么多深深浅浅的红,白,黄,绿,蓝,紫,金银,棕,黑……梳子不知道顾宛轩怎么能够随随便便的扫一眼就把它们最适合的位置找出来,怎样能从它们之中取优舍劣?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实的感受到时尚的冲击力!这力量是如此之强,以至于梳子在一瞬间竟然回不过神来。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影院里看午夜场的浪漫喜剧片,剧中的女孩子是捡到了水晶鞋的仙德瑞拉,她坐在老鼠拉的南瓜马车里去参加王子的舞会,身上穿着像太阳,月亮,星星一样美丽的衣裳……
正在出神,却发现Leo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身边,“真漂亮。”梳子轻声说对他说道,眼睛还停留在那些繁花织锦一般的绫罗绸缎上,仿佛被催眠了一般,声音里有着不像她自己温柔。Leo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她,眼睛又无焦距的移向不远处,却不出声回答——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眼前的这一切对于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魔力。见过了太多过气的女明星,二三流的时装模特,甚或只是外围的经纪人或是杂志编辑,入行时同样是花一样年纪,花一样的容貌,时尚界没有能让她们在韶华最盛的几年中登上名利场的高台,或是让她们成为永恒璀璨的明星,但却无一例外的教会她们如何恰如其分的选用奢华的衣裙,如何在各种夺目的灯光下变换她们的妆容,如何在喝掉2000元一瓶的波尔多葡萄酒后满意但不乏怅惘的淡淡浅笑,又开始憧憬4万美元一瓶1775年份的雪利;墨翠镯子,红宝石颈链,钻戒的重量由0.54克拉渐渐到9.54克拉……奢华,像是年少轻狂时刺在身上的一多曼陀罗,起初时只觉美丽妖娆得让人沉醉,最终却成为无法摆月兑的魔咒,痛爱交缠……然后呢?然后灯光灭了,她们却已不懂得感受阳光带来的温暖。
“不是说只借几件质料上乘一些的春衣就好,怎么弄了这些来?”他走上前看一看品牌标签,皱着眉低声对顾宛轩说道。
“这次是Sunny的功劳,我出马也不过是这样了,实在不能再好。不知道她是怎样说的,只这两件珠宝就是这个数……”顾宛轩用手比了比,Leo又是一蹙眉,看看正拿起一条项链对梳子娓娓道来的Sunny。
“......金色的细链子上坠着大颗香槟色的水晶,外行人单看上去或许还觉得俗气,哪里知道是设计师取意于油画中的风景——阳光射在有风穿行的森林之上,叶海波涛翻腾,折射出不同的金色,反射出耀眼的绚烂。你别小瞧这一条小小的金链子,价格说出来……”
“她不需要知道价格。“Leo只觉得心中一阵烦躁,想尽快结束这个过程,忙忙的打断了Sunny的话,侧头对梳子简短的命令道,“去试一下大小!”
“你!?”梳子从开始就恍惚感到脑海中悬着一个重要问题,这时再也顾不上看那些衣饰,直愣愣的盯着Leo看了半天,终于惨叫一声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她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瞥一眼那些蕾丝胸衣,衬裙。再看Leo时,完全是一幅看的表情,脸红到了耳根,大眼睛里好像要冒出火来,看样子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才解气。
“我是目测的,你别想歪了。”Leo心中想着别的事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口气略有些不耐。
“废话!不目测你还想怎么样?”梳子从来没遇到过这样荒谬的事情,被一个陌生男人‘目测’出了自己的三围尺码不说,居然连人家什么时候看的都不知道,一想到也许就在自己一本正经的说着某句话的时候,面前这个无耻小人却在想着……她一捂眼睛,连撞柱身亡的心都有了。本来就又羞又恼,气急败坏,被Leo的表情一激,更有了种被戏弄的感觉。她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也顾不上维持什么沉静姣好的形象,在顾宛轩和Sunny呆若木鸡的表情中连珠带炮的冲他嚷着,“你聪明,你有本事!我笨,我什么都不懂!为了这份工作我要对你感激涕零!可你凭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戏弄我让我难堪?你觉得拿别人的自尊心取笑很有意思是不是?”
这句话一出口,梳子连日来的委屈终于有了集体爆发的趋势,眼泪像防洪蓄水的大堤过了最高警戒线,终于不得不开闸放水,泛滥成灾。自知在Sunny和顾宛轩眼中已经成为火星人,算了,不做了,这样下去和拍果照有什么区别?她不适合,真的不适合,尊严不能当饭吃,可是叫她把尊严丢了爬在地上捡别人丢下的金谷粒,她宁愿饿死!
Leo没想到梳子会这样在意量尺寸这种小事,在Lily,男设计师目测一下模特尺寸大伙是司空见惯的举动,被她的大惊小怪弄得哭笑不得,当着顾宛轩和Sunny的面完全下不来台,知道她有一两分的借题发挥,攒了几天的火儿一并发了出来,可牵扯到Alex那一幕又不好解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面用手推推她,一面低声说道“别哭行不行?刚宛轩姐还夸你来着,大不了晚上请你吃饭赔罪!再说我什么时候戏弄过你?不知道谁在外面说什么心里记着我的好处,以后就是得罪了她也会大人不记小人过,现在倒好,翻脸倒比翻书还快!”见梳子不理他,只是哭得声音噎堵哽咽,又略略提高了声音凑近了她说道:“就算平时是我不好,可这一次真的是误会,我们平时经常都是这样量尺寸的,事先没征求你的同意是我不对,但保证没有半点儿捉弄你的意思,不信你问Sunny。”说着,求救的看着Sunny,要她解围。
Sunny这才从震惊状态中恢复过来,忙说:“是啊是啊,从来都是这样的,真的没有骗你。”说完,还对Leo同情的笑笑。谁知梳子瞥了眼他们两人的神色,只是冷冷的一斜嘴角,Leo不由得心里暗叫一声天亡我也!Sunny水平发挥失常,完全是一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伪善表情。正在手足无措,无意中见顾宛轩看着哭得淅沥哗啦的梳子,嘴边没有微笑,眼中却滑过少有的笑意,心中蓦的一动,沉着声音在梳子耳边说道:“宛轩姐是我的顶头上司,你要害我丢工作了!”他本来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谁知居然真的起作用——梳子抬眼看到顾宛轩果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淡淡笑容,心中一凉,就涌出莫名的慌乱和不合道理的愧疚,看了看Leo郑重中带着歉然恳求的神色,一咬嘴唇,哭声渐渐的低微了下去。Leo见她不哭了,只是低着头默默的用手背擦眼泪,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却忽然感到一阵不之所以的淡淡温暖。正有些恍惚,听见梳子冷冰冰的小声说道:“请客是吧?我要吃门口那家外送小炒,最贵的那种!”说到这里,又好像赌气似的补了一句,“现在就去!”
Leo一愣,瞬即明白过来,带着个滑稽中掩不住喜悦的笑容看看身后那一打配好的衣服,又看了看满脸泪痕只顾仰着头对他挑衅的梳子,眼中忽然神采飞扬。
“宛轩姐,我们出去一下,衣服明天再试。”他说着,也不听答话,拉起梳子的手就往门外走,任性的把那些灿烂辉煌的醉人色彩暂且关在身后,把聚光灯和舞台留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