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算明白了,那天她有些伤心地问他『是不是她变成一个不会说话,没有感情的人偶也可以』是什么意思,好,她成功了,他得不到她的心,现在连她的人也不要了。
和他在一起她不快乐,那就让她去过自己的生活,这总行了吧?他可以连自己的原则都打破,她却仍不满足,还妄想连见都不用再见到他,难道只是让她进他的公司,好让他至少能偶尔看看她,这样也不行?
他怎么会将自己逼到这样退无可退的境地,一直掌握主控权的人不都是他吗?
“你适可而止,这已经是我能作出的最大让步!”如果是面对一个公司,就算得不到,至少他能将其毁掉,可是对她,什么办法都行不通!
哇,他还真的当这是一种让步!施余欢感叹不愧是谷均逸,连对『人权』的解释都可以随自己心意地扭曲。
他说她知道得那多,还不是指他那些『秘密』,施余欢小声嘟囔道,“如果你被祖父养大也能算是秘密的话……”
比均逸像听到什么致命的咒语一般、他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个理由将她拉进公司,他先前不说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他认为她对他的事不感兴趣,“如果可以让你心甘情愿听我的,告诉你再多事也无妨。”
“啊?”
他说得好像一切都是为了她一样,惹她气、惹她怒、惹她伤心、耍弄她玩,好像全都是为了她,他为什么那么想让她对他心服口服?听他话做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非要针对她一个下这么大工夫?明明,她都已经没用了。
“你自由了,走吧。”
施余欢并不认为这就是自由,她也不认为就算他真的让她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她就能自由。
那天离开谷均逸的书房,离开他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房子,她有一种感觉,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法得到自由了。
施余欢又回到了原先的住所,在她意料之中,她那房东的儿子婚期“延后”了十年,看来谷均逸想得很周全。
她被分配到Innight八楼,为开发睫毛膏而组织起来的研究小组中,负责打杂。
为了帮忙育幼院,她辞掉了先前的工作,在Innight无法发挥她的专长,可是要比之前的工作轻松得多。
施余欢非常乐观,起码在这里,她还能见到宁小渔,谷均逸也说过不会再干涉她,如果就这样平淡地过下去,日子也不错。
可事实上,来公司报到的第一天,她就成了整个小组里最显眼的人,她不知道这间公司的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得她的脸?只因为她曾来过这里一次,还和谷均逸并肩而走!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她却要为了那时的事承受恶果,那就是小组里所有人不是对她问东问西,就是对她没好脸色,她才知道,公司偶像身边的位置是站不得的,托那时无知的自己的福,她尝到了被人排挤的痛苦。
除了这点是她想象之外,其他都安然无事,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始作俑者的谷均逸,那个从不知承诺为何物的男人,可这次他似乎真的信守了承诺,知道她来这上班后就再也没主动找过她,也没再叫她去见他,好像,她一下子被人遗留在记忆时角落。只是有的时候,在一楼大厅见到被人簇拥的他,她会停下脚步,希望他能注意到她。
然后,他真的会朝她所在的位置看上一眼。
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施余欢从睫毛膏开发小姐那得知了一个消息,Innight打算改为开发女性彩妆和配饰,放弃香水的市场。
这还只是内部的谣传,是大家从上层最近的活动中推论出来的,谣传还是有很多人不信,其中就包括她,理由和其他人一样,除非公司总裁加股东全都被人下了药,不然放弃自己起家并引以为傲的香水商场,绝对是一种自找没趣的行为。
这一天施余欢也照例加班,都已经十一点了,开发小组所在的楼层还是灯火通明,她在影印机前对着机器亮起的灯发呆,机械式整哩资料。
突然间,机器的声音戛然而止,灯的亮光不见了还不只,视线内也是一片的漆黑,施余欢的困倦全都不见,如临大敌般警惕着四周。
只听到办公室内叫的叫、抱怨的抱怨,再看向窗外,对面大厦也全被黑暗吞噬,要不是四周人声杂乱,习惯了灯火的都市人,还真的会以为自己是跌入了另一个空间。
“搞什么,怎么会停电!”办公室内杂声此起彼落。
施余欢从影印室凭着感觉模回到人多的地方,隐约能藉着月光,看到办公室内大家都乱成一团,每个人周身都笼着淡青的光。
“这样工作怎么赶得及嘛!”有人抱怨:“我可是放弃了和男朋友的约会耶,给我来这招,怎么回事!”
“不要紧,咱们公司有备用电源,马上就会来电了。”另一个人说。
“备用电源也是先给总裁办公室、电脑总控室和那些重要部门啊,加班的又不是光咱们,哪里轮得到这里。你当咱们公司是发电厂啊?”那个人没什么好气,“真是的,回家了啦!”
“回家?怎么回?电梯都不动,要爬楼梯你自己爬,外面黑漆漆的吓死人,我才不出去。”
眼看着小组里几个资深的都要打起来了,施余欢举尹发言:“请问,要不要蜡烛?”
一句话立刻终止了争吵,对方大叫:“余欢说得好,快去茶水间抽屉找蜡烛,不然被别的部门抢走就糟糕了!”施余欢点头答应,忙往茶水间跑。
走道因为照不到外面的自然光,格外地暗,她好不容易模进了茶水间,忙用手机的照明拉开抽屉翻找,以前拿茶叶的时候,总能看到几根蜡烛摆在那里,怎么这会儿要找的时候又都找不到了,难道真的被人捷足先登?
“啊,有了!”施余欢总算翻到了想要的东西,也正在这时,她的背后响起了一个阴沉的男声:“你在找什么?”
她寒毛竖起,叫的力气都没有,攥紧了手机,提起毕生的勇气猛地转头,同时将手中的手机向那声音的来源砸去,不偏不倚地砸到了目标,她松了口气,对方是可以被砸到的,而且还有温度。
呃……这么说,她是打到人了?睁开眼一看,施余欢心中『哎哟』一声,她砸到了谷均逸的脸,真是受够了……
“你怎么会在这啊?”
“我去办公室找你,那里的人说你在茶水间。”
“什么,你去找我!”施余欢快被他吓死,“也就是说那里的人都看到你了?”
“不知道。”
肯定是看到了啦,这下她真的在这里待不下去了,“真是被你害死了……”
“别说这个了,跟我走。”他拉起贴在他脸上的手就要走。
“去哪里啊?”黑漆漆的,她也不敢乱使力,怕撞到哪里,“不行啦,我还要拿蜡烛回去。”
“不需要。”他说:“反正我都已经害到你了。”
施余欢叹了口气,将蜡烛又扔回了抽屉,抽屉还没关,她已经被谷均逸拉了出去。
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议,她会觉得他来得突兀,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比均逸直接把她拉去了楼梯间,楼梯间的紧急照明灯已经亮了,整个气氛阴森怪异,施余欢不禁觉得有些一冷。
“咱们要去哪里啊?”这里怪恐怖的。
可谷均逸说的答案让她的恐怖升到了最高,“顶楼。”他说。
“顶楼?用爬的?”她算了下,那就是要爬二十层!“不要不要,这么晚的天,去顶楼做什么?”她猛摇头,她的腿一定会断。
“走吧,不是很远。”
他说得轻巧,谁跟他一样一身的精力无处爆发!施余欢想了下,张大了嘴,“欸,你不会是从二十六楼跑下来的吧?”
假如他的专用电梯还开着,他为什么要带她走楼梯,也就是说,他也是跑下来的?而且速度很快,不然怎么刚停电不久他就到了这层。
比均逸还真点了下头,看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十分的轻松,好像是在无言地向她证明,楼梯真的很好爬。
“好吧。”她还能怎样,人家可是一路跑下来找她,他是谷大总裁耶,她怎么好意思拒绝。
他拉着她,一时间楼梯间只回响着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像是跟在他们后面跑一样的声音,可是施余欢不再害怕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要跟上他的步伐,不要被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甩掉。
明知道是运动的关系,可握着她的那只手实在是太温暖了,而他的温暖又实在是太难得。
施余欢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看到十六楼的楼标后,她再也走不动了,她靠在墙上,话都说不完整,“你这么赶……是在赶什么啊……”她真的跟不上他的脚步,一直都跟不上。
她想放弃,而谷均逸却在这时揽过她一条胳膊,再拉住另一边,她突然意识到他是要背她。
“你这是做什么,不行!”她浑身无力,还是努力地反抗,“万一让人看到了怎么办!”她说着,心中真正的理由只是觉得太丢脸,出人意料也该有个限度,这哪里是他会做的事,哪里是他该做的事!
包不该,更不该是为她做的事啊!
“不要动。”他转头,一贯的口吻,“被看到的话,就再害你一次。”她差点笑出来,就那样被他趁机背上肩了,她只有选择抓着他,以防重心不稳。
又爬了一会,谷均逸才说:“我在赶时间。”
“赶什么时间?”
“如果来电就晚了。”
原来如此,他是怕不知什么时候电力恢复正常,才会这么急着必须上顶楼。
想问他那里有什么,她又懒得问了,她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似乎总是在提问,显得她很罗唆,可他就是这样,别人问一句才会说一句。
施余欢趴在他背上,克制着不要将滚烫的脸碰到他。
他的惜字如金不知伤过多少人,可只要是被问到的问题,他又都会回答,而她最在意的那个问题,是他不说,还是她没有勇气去问呢?
到了顶楼,推开天台的门,一阵微冷的风打在脸上,施余欢觉得舒服了许多,谷均逸将她放下来,她忙先两步跳开,再佯装无意地模模自己的脸。
大半夜有谁会上天台?施余欢视线一扫,所见都是光秃秃的一片,不远处大楼的屋顶被夜色放大,好像就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一跳就能跳过去。
站在阴森森的钢铁森林顶端,别说有什么值得享受,施余欢抱着肩膀,觉得好可怕。
“这里有什么啊?”她左顾右盼,不觉得这个地方能藏什么惊喜。
能让谷均逸如此执着,又有时效性的东西是什么,她想不出答案,只见谷均逸下巴扬了扬,说:“月亮。”
月亮?施余欢抬头看去,不禁发出一声赞叹。
总听人说星空如海,以前她在育幼院时,因为那里地处偏僻,有时晚上天色很好,大家就都跑出来看星星,那时的星空的确如海。
后来她进了都市生活,不管走到哪里周围都有耀眼的灯光,要嘛就是被附近的高楼大厦挡住,儿时如海的星空,变成了雾蒙蒙天空中零零落落的点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习惯性地仰望星空,只低头走在人来人往的商街,脑中想的全是些无关紧要、又觉得不做不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