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吸进的气越来越少,整个胸腔憋闷的快要爆裂,林月儿大张着嘴象缺氧的鱼,试图再呼吸到一些空气,可是脖子上的大手犹如桎梏一样,堵住她的喉管,截掉她生命的希望。
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这样也好,痛苦不堪的日子终要结束了。
只是她不甘,不甘自己用簪子狠狠插入他的胸前,他竟然没有死去,不甘春妮拼尽全力用椅子砸在他的后背,他竟然没有倒下,反倒一脚将春妮踢飞,不甘死在这个残暴、变态人的手上,不甘那些害自己这样生活的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不甘自己一再退让竟落到如此下场,不甘自己倾心的他,知道娶得不是自己的时候,却依然穿上新郎大红袍,将自己的表姐八抬大轿抬回家,不甘这么长时间,他误信谎言对自己竟然不闻不问…
林月儿的眼睛不知因为不甘还是因为充血所致越瞪越大,仿佛想将眼前这个满脸狰狞的脸用眼光撕得粉碎。
因为窒息,浑身已无力,双手依然拼命的举起,试图想掐住这个阉人的脖子,跟这个人一同灭亡,然而如何努力却只是抓住他脖子上的颈链。
颈链是银色的,上面挂着一个月牙形状的翡翠挂坠,这是这个阉人的宝贝,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摘下来过。他说这是他的福坠,是给他带来好运的东西。
链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林月儿拼尽全力扯住它也没有断,却将狰狞的脸拉得越来越近。
人将死,挣扎更为惨烈,月牙挂坠没有菱角,却刺破林月儿的手,血慢慢将翡翠染红,后又顺着手掌缓缓流下。
颈链依然没有断,林月儿用全部的力量将颈链勒紧,眼前这张脸开始涨红,然后慢慢变青,她知道,自己最后一搏起了作用,遗憾的是,掐在自己脖颈上的大手依然没有放松,而是更加用力,这也是一个狠角色,要不怎么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安然而退。
视线越来越模糊,胸腔很疼,犹如万剑穿心,慢慢又失去疼痛的感觉,变得麻木。
她努力了,原来一直忍让只有到了生命的最后,才有了这样一死之博,晚了吧,也好,最起码知道开始回击,否则这短暂的一生后悔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
春妮不知怎么样?想扭头看看墙角昏迷的她,只能用眼角朝那个方向瞥瞥罢了,春妮跟自己受的苦太多了,自己死了,春妮以后怎么办?肯定生不如死吧。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颈链“啪”的一声终于断裂,林月儿的双手也随之垂落,就这样吧,想到这,整个模糊的意识突然无比的轻松,甚至有幸福的感觉,终于月兑离开这个可怕的生活了,这就叫解月兑吗?
手垂落下来,颈链掉在地上,可是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翡翠挂坠却不见了,只在林月儿掌心里留下一片红雾…
祥华四十五年农历三月十二丑时,林家别院里紫竹院的西厢房依然烛光闪耀,皎洁的月光无声的倾洒在院内,给浓浓的春意增加一丝清冷,却更突出屋内烛光的温暖。
雕花的黄花梨床旁趴着一个十八九的女子,因为趴着睡着,脑后挽着的发髻已微微松散,一只长袖垂在地上,露出洁白光洁的小臂,柔柔的手轻轻地握住躺在大床上女孩的小手,即使熟睡也没有松开。
突然小女孩全身开始抖动,小小的眉毛紧蹙着,眼珠在眼皮里不断地滚动,两只小手猛然抬起,似乎要够到什么。
这一动,趴在床榻边熟睡的女子被惊醒,看到小女孩的样子,急忙将乱抓的小手握住喊道:“月儿,月儿,是不是不舒服了?醒醒,醒醒”。
林月儿正在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力量将阉人勒死,突然耳边听到这样的话,呆愣一下,是不是自己快要死了,有了幻觉,竟然听到娘的声音,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双手又开始乱抓。
趴在梳妆台上睡着的赵嬷嬷,听到这边有动静也惊醒,几步冲到床前,扶住林月儿乱蹬的小腿,也跟着叫道:“月儿小姐,月儿小姐,睁开眼睛,是不是做噩梦了?”然后又模模女孩的额头兴奋地说:“二夫人,月儿小姐烧退了,不烧了。”
嗯?怎么还有女乃娘的声音,那么春妮呢?春妮没事吧,想到这,用尽全力的喊道:“春妮,春妮”
林二夫人与赵嬷嬷互相看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疑问:“这孩子怎么会叫春妮?是不是想玩伴了?”
林二夫人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用额头顶了顶那小额头说:“真的是不烧了,真的不烧了,太好了,太好了”,疲惫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眼中却滴下眼泪。
“月儿,醒醒,睁开眼看看娘,两天你都没有睁眼了,难道不想娘吗?”。一边说,眼泪一滴滴落下,滴在林月儿稚女敕的脸上。
泪水刺激到了林月儿,她的手停了下来,感觉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了,扑进鼻中的气息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是小时候,这是梦吗?要是梦就别再醒过来了。
林二夫人看着怀里的女儿不在乱动了,轻轻地亲了亲光滑的小脸蛋说:“月儿,月儿,睁开眼睛看看娘,女乃娘给你做好吃的了,你不想吃吗?你想春妮了吧?等你好了,让春妮陪你玩好不?”
女乃娘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伸手抓住林月儿的小手说:“快睁眼看看你母亲,要不女乃娘可不带春妮来陪你玩啊。”
林月儿沉醉在这温暖的梦里不想醒来,耳边听着这梦寐已久的话语,不敢打断也不敢睁眼,怕睁眼后失去这珍贵的梦境,只是让身体紧紧偎依在娘的怀里,小手也用力的抓紧女乃娘那有些粗糙的手指。
赵嬷嬷感觉林月儿用力的小手,温暖的手掌把小手紧紧地包裹住说:“二夫人,月儿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要不就让她先睡吧,烧退了,等睡醒吃点东西再喂药吧”。
林二夫人点了点头,就轻拍着林月儿的小身子,看到林月儿不在乱动,以为已经睡熟,就慢慢的把她放在床榻上。
林月儿感觉要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了,吓得急忙大喊:“娘,娘,你别走,别丢下我,我想你,我好想你,娘,娘…”
林二夫人一听,马上又将林月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落泪一边柔声的说道:“月儿别怕,娘在这,娘怎么会扔下你呢,别怕啊,娘在这呢”。
林月儿真正醒来已是未时,呆愣的看着淡青色的床帐,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似曾熟悉的感觉又很陌生。
这是哪?难道自己被救?那个阉人一直把自己藏得很好,怎会被发现?慢慢起身,伸手将床帐撩开,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这样小,又撩开被子看,自己的身子和腿是也是很小,怎么回事?难道依然在梦里?
小小的身体因为大病还是很虚,慢慢顺着床榻溜下地,看到一双小巧的绣鞋,穿上后小步的移到梳妆台前,爬上妆凳,铮亮的铜镜里出现一个小女孩苍白的小脸,年龄在3岁左右,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没有血色的小嘴唇有些干,如果没有刚出完天花留下的结疤,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林巧儿心里掀起巨*,这不是自己小时的模样吗?想起来了,自己三岁的时候,出了天花,由于治愈晚了,差点没有性命,然后被送到林家别院来养病,在娘和女乃娘的精心护理下,才活了过来,只是脸上留下一些小坑,大表姐她们经常管自己叫麻子脸,因为这样的嘲笑,自己变得很胆小自卑,常常不敢见人。
这是别院了,难怪有些熟悉和陌生,不管是真实还是梦,自己这样小,娘一定还在,女乃娘也一定还在,春妮也一定还在,想到这,林月儿激动的快要窒息,快速从妆凳上下来,摇摇晃晃的全力向前堂冲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娘…女乃娘…春妮…”。
女乃娘正坐在前堂的门口做着针线,林二夫人则躺在榻上补眠,听到林月儿稚女敕急切喊声,女乃娘扔下针线就往内堂跑,林夫人也一下惊醒,下了塌没有穿鞋也往内堂奔,门口的大丫鬟蔷薇和飞花也跑了进来。
女乃娘看见林月儿摇摇晃晃的奔来,一把将她抱起,林月儿紧紧地搂住女乃娘,大声喊道:“女乃娘女乃娘,我好想你。”
赵嬷嬷一边拍着林月儿的小后背一边安慰道:“好了好了,女乃娘抱啊,是不是做梦吓到了,女乃娘在这啊,不怕不怕。”
这时林夫人也到了跟前,急忙问道:“怎么了,月儿,怎么了,是不是被什么吓到了?”
林月儿从女乃娘的怀里抬起头,望着站在逆光里的娘,激动的有些发颤,不知因为眼泪的原因,还是背光的原因,娘的脸有些看不清楚,怕大声惊走眼前的娘,小声的问道:“娘,是你吗?”。
林夫人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泪水流了下来说:“怎么?病了一场,连娘都不认识了?”
林月儿用小手慢慢的扶上这张无数次梦着的脸,娘的气质是温婉的,长得又很漂亮,尤其是大大的眼睛,象一潭清泉,清澈中荡漾着阳光的温暖,皮肤白皙细腻,由于身体一直不好,气色有些苍白。细细的模,细细的看,然后低声自语道:“能在见到娘,拿生命换也值了,”然后一下搂住娘的脖子,将脸埋在娘的怀里,浑身抖动低声喊道:“娘娘娘”
这时蔷薇和飞花也来到跟前,蔷薇笑嘻嘻的逗着林月儿说:“月儿小姐病好了,饿不饿啊,飞花姐姐给你炖了好香红枣粥呢”。
飞花伸手握住林月儿的小手说:“还有金丝卷,想吃吗?”。
林月儿没有抬头,依然留恋娘的怀抱,突然听蔷薇惊讶的叫了一声:“哎呀,二夫人你怎么光着脚啊,着凉可怎么办啊?”
林二夫人微微一笑说:“无碍,刚才听到月儿喊,有些心急,就没有顾上穿鞋”。
林月儿抬起头,哭的红红的大眼望着娘,吸吸小鼻子说:“娘。快去穿鞋,你身子不好,可不能凉着。”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林二夫人满脸的幸福,亲亲林月儿说:“我的好月儿,病好了一下就变得懂事了,都会体贴娘了,真是好姑娘。”
飞花跑出去给二夫人的鞋拿了过来,二夫人穿上鞋,抱着林月儿来到床榻前,让她坐下,用小被子将她裹住说:“月儿,饿了吧,吃点东西吧,看看,这一折腾,脑门都出汗了。”
旁边的女乃娘对着蔷薇和飞花说:“蔷薇,你给小姐打点水来,洗漱一下,飞花给小姐成一碗粥来”。
赵嬷嬷则找出一身干爽的衣服开始给她上,手脚轻柔麻利,女乃娘现在这时真年轻啊,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的皱纹呢。
赵嬷嬷今年也就有二十五六岁,圆圆的脸庞,白净的皮肤,眼睛不大,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只有有事时才会露出强势的光芒,要不是赵嬷嬷护着,自己也不会长到可以嫁人的年龄吧,想到这心里一丝抽疼。
赵嬷嬷看着林月儿望着她发呆,就微笑的说:“月儿小姐,一会可要多吃些甜粥啊,病就好的快了。”
林月儿一边配合着伸胳膊伸腿一边说:“女乃娘,我想春妮。”
二夫人听到这样的话笑了起来:“瞧瞧瞧瞧,跟春妮才见过两面,不仅在梦里叨念,现在又叨念上了,等春妮再大点让她也进府吧。”
女乃娘高兴的跪下,给二夫人磕了一个头,激动地说:“谢谢二夫人,谢谢二夫人,春妮跟着小姐有福喽”。
二夫人忙将她拉起说:“快起快起,女乃娘不必行此大礼,咱们之间不用这么拘礼的,算上春妮,你们家给我家当差已经是三代了。”
是啊,赵嬷嬷的娘从小就跟着自己的外祖母,又让赵嬷嬷给自己当了女乃娘,然后春妮又跟着自己,三代人的感情啊。
春妮今年应该四岁了吧,记得她比自己大一岁,春妮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叫赵富贵,姐姐叫赵秋妮,现在应该是八岁和六岁,都由春妮的爹爹带着在娘的陪嫁庄子里生活吧。
林月儿洗漱完,飞花将红枣粥还有两个小菜端了过来,赵嬷嬷将她抱在怀里,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吃。
当吃上粥后,林月儿才感觉到有一些真实,因为小肚子很饿,吃起来真是香甜。
吃完饭,飞花又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还没有开始喂药,这四个人就开始各使招数,哄着她逗着她骗着她准备喂药,林月儿满头黑线,没有等她们开始喂,自己端起小碗“咕嘟咕嘟”的几口就将药喝了个干净。
屋里一下静了下来,仿佛时间停止了,四个人摆着各种姿势都定住了似的,林月儿感觉很好笑,从没有这样想笑过,从没有这样开心过,“哈哈哈哈…”童稚的笑声带着重生的喜悦,带着亲人的重逢,带着抛离噩梦的生活畅快,带着幸福快乐飞扬在林家别院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