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傲慢的声音打断了一刻的沉寂,这个声音让我机警的颤抖了一下。
“大晌午的,这小小的朝晖殿还真是热闹呀!”
宫门口,汝宁公主携着两个宫女移步进来,她今天着了一件水蓝色的锦纱裙,别有一番小女孩的清亮。
汝宁先是一脸天真地看向男人,见男人一脸严峻的表情,就看着跪在地上的我们,最后,眼睛锁定住了我:“怎么又是你,惩罚还没结束,就又惹出事端了,难道本公主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么?”说完,就要抄手打向我的脸颊。
我闭紧了双眼,等着那一巴掌的降临,但却迟迟没有落下来,睁开眼,正看见男人握紧公主的手腕,一脸的怒颜。
公主满面怒容地看着他:“你为了她竟敢阻止本公主。”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这会有损公主尊贵的身份。”
男人的语气虽有恭敬,但神情却很放肆的怒瞪着汝宁。
汝宁甩开手,怒目圆睁地回瞪着他:“你每次都要这样么,非要跟我作对保护这些宫女。”
“那是因为公主每次都用残忍的方法折磨他们,臣只是看不过去。”
汝宁气的满脸通红:“我残忍?明明是他们下贱不怀好意的想要一攀富贵,我只是整顿这些有邪念的下人而已。”
男人不卑不亢的盯着汝宁:“就算是下贱,他们也是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也有亲人盼着他们能好好的活着,而不是让你们来这样作践他们。”
“你------”公主早已气的语结,只剩上气不接下气的瞪着眼。
跪在地上的我,更是一身冷汗,此刻我宁愿被公主狠狠打上两巴掌,也不希望看到有些惨烈的现场。
汝宁目光狠戾的瞪向我后,一吐闷哼后,怒焰冲冲地跑出了朝晖殿。
我心里暗道不好,汝宁最后那一眼,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了,毕竟她一个公主因为我而很没面子的被人数落,多少脸上挂不住,再加上她早就恨透了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来这一遭是躲不过了。
我暗自也替男人捏了把汗,他竟然敢这样顶撞汝宁公主,难道就不怕公主一状告到太后那,他就麻烦了。
正想着,男人已经拿起了水桶,我反应过来,冲到他面前,一脸的冷漠:“奴婢求大人让奴婢自己来,奴婢只想好好活着完成惩罚,求大人成全。”
没等男人反应过来,我一把夺过水桶,之所以冷漠,只希望他把我当个怪胎,是不需要任何人来帮忙怜悯的。
果然,男人没有阻止我,只是复杂的看向我,有愧疚,有怜悯也有------心疼。
我心里暗讽自己,他可怜我是真的,怎么会有心疼呢,我哪配的起呀。
我漠视的走向水井旁,忍着手痛摇起水井绳,手心处有一个水泡再次破裂了,楣樱马上上前帮我摇着水井绳。
等水桶盛满了,楣樱就要帮我拎,我阻止着:“我自己可以,让姑姑知道了,你就要挨打了。”
楣樱终于忍不住的哭着:“你的手已经都流血了,贞儿姐姐,我不怕挨打,你就让我帮你拎吧。”
我强硬的阻止着,却没注意身后的男人激动的轻颤了身,手指木木地曲卷着,眼神都是缠绵悱恻的悲恸欲绝。
在我双脚要迈出朝晖殿时,身后悲戚的声音,让我完全驻足前进。
“贞丫头,你是贞丫头!”声音里透着无限的痛彻。
霍然,我惊骇地膛目结舌,两手早已失了力气松开了水桶,新打的水潺潺的流向地面。
我以为我再也听不到这三个字了,我以为这一辈子都无法找到他了,我以为今生今世都不再有人这样叫我,我以为------我以为------
多少个‘我以为’,让我痛不欲生的流下了泪,然而,能叫出这三个字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那就是——睿哥哥。
我呆呆地转过身,泪水里的樊睿就如梦一般虚渺,清白清白的,那么远又那么近。
“你------是睿哥哥!”
原来,他还好好的活着。原来,他就在我身边却又那么陌生。原来,他已经这么出色了,而我却活的像个蝼蚁。原来,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原来-----
原本欣喜的内心,却因为种种‘原来’而悲悯了起来,曾经多少个夜晚,我幻想着千百种重逢的画面,却不知,我们竟这样相遇了,他是个尊贵的大人,而我却是卑微的下人。
樊睿一步一步实实的迈着走向我的步子,脸上流露着失而复得的喜悦,眼里有薄薄地青雾,似要结成冰般滴下来:“我应该早就认出来才对,喜欢玉兰花的你,喜欢翩转在玉兰树下的你,一样好看的浅窝,明明就是你,我却没认出来,我应该相信眼睛,而不是相信别人的话,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
我瞬间惊醒的向后迈着步子,樊睿微愣住了:“贞丫头!”
我藏起隐隐的哀痛,实实的跪在地上:“大人,奴婢卑微,不配与您相识,您要是为奴婢着想,请您以后就真当奴婢死了,还请大人成全。”实实的磕响了头后,不等他反应,逃也似的冲出了朝晖殿。
眼泪夺眶热奔,苦苦的涩涩的,像是有毒的孔雀胆,痛苦难忍。
不远的身后有樊睿追来的身影,我激灵的躲进了旁边的宫门角落里,用手死死的捂住呜咽的嘴。
隙缝中,看见樊睿的身影狂奔的寻找着,嘴里不时的唤着贞丫头。
泪水决堤的像瀑布般汹涌。
既然知道他好好的活着,那就好好的保护他吧,不管有没有汝宁公主,我都要躲着他远远地,我不想因为我的卑微而连累他,只要知道他好好的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知为什么,所有的欣慰都变成了痛心疾首的哀鸣,心如刀割般刺穿着全身,久久地不能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