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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岑一夜无眠,心中本无所想,却总是辗转反侧。
她把失眠的原因归结为择席。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近乎于本能的应对,像是打仗一般的流水。
早晨苏岑醒来时便顶着一双肿胀的眼泡。对着镜子,苏岑特意的用眉黛将眉毛描了又描,又将脂粉在眼角铺了厚厚的一层,以至于整张脸就像敷了一张惨白的面具。
苏岑又在两颊处稍微点了些胭脂。如果不是近距离的仔细打量,看不出她本来的面目了。对着镜子,看着这个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女子,苏岑无限的感慨。
带着玫瑰去颐年院给老夫人请安。
长青迎出来道:“大*女乃来的早,老夫人昨夜走了困,一直辗转到四更才睡下,原说大爷、大*女乃身子不适,要免了二位的安呢,不想这一觉睡过了头,这会还没起,请大*女乃自便。”
这便是孟老夫人没有诚意,也是长青会周旋。若是真想免了苏岑的早礼,便该早些打发人去说。这会人都到了,说这话就只显得便宜。
苏岑便笑道:“祖母是对小辈的宠爱,苏岑却不敢失了孝敬之心,既是祖母尚未梳妆,苏岑也不耽搁,只给祖母请了安就去拜见母亲。”
长青并不坚辞,便道:“大*女乃一番孝心,老夫人定然高兴,待奴婢进去回一声。”
长青进去回话,老夫人嗯了一声,道:“还算她识趣,既然来了,就让她进来吧,也免得人说我记仇,不给晚辈脸面。”
长松在一旁笑道:“老夫人说笑了,这是您心胸宽大,不予计较,也是大*女乃心地仁善,对长辈恭谨。一家子和和气气,才能显出旺盛之态来。”
长青出来,对苏岑道:“大*女乃,请。”
苏岑进了老夫人内室,果然老夫人尚且穿着灰色对襟里衣,靠坐在床上,有丫头端着茶碗,另有丫头捧着痰盂,正在漱口。
苏岑规规矩矩的行礼:“孙媳给祖母请安了。”
孟老夫人缓缓的嗯了一声。
苏岑只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不够热情,但也不能说失礼。对于昨夜的事,她只字不提,也不肯认错,态度在不卑不亢之间,着实让人发恼。
孟老夫人年纪越大,行事说话越露当年的本性,没事还要敲打苏岑几句,更何况有现成的理由?
因此不等苏岑站定,便道:“我昨夜从碧叶居回来,几乎一夜不能成眠,想来想去,实在为你们小夫妻担忧。”
虽然抱着要敲打的意思,有了昨天那一场闹,老夫人话里的表面意思还是委婉了些。
苏岑不接话,一副侧耳聆听的认真模样。
老夫人对苏岑不由的又多了几分不满。她难道连一句谦虚的话都不会说么?至少应该来一句“孙媳谨听祖母教诲”。难道这也要教?
可是看着苏岑垂手微低了头,手臂竖直紧紧的贴伏的身体两侧,腰背微弯,倒是一副认真恭谨的态度,便没说什么,又道:“夫妻之间,要学会宽容忍让。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一句话不顺,不免发起脾气来,弄的彼此颜面无存,大伤感情。或者又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了芥蒂。长此以往,便成了不可跨越的沟壑,再想挽回,只怕人力难为。”
苏岑应是,道:“祖母教训的是,但凡以后有事,孙媳一定和大爷有商有量,尽可能做到平心静气,有理说理。”
前提是也得孟君文做到“宽容忍让”,能尽到为人夫的起码责任。
否则一切都免谈。
光让她一个人宽容忍让有什么用?
老夫人说的口渴,长青递上茶,她抿了一口,这才问:“文儿的伤势如何了?”
苏岑答道:“很好。行动便利,进出自如,想必是好了。”
老夫人闻言一愣。什么叫进出自如,想必是好了?昨夜是小夫妻头一天亲密的时刻,连伤势如何都不确定,要用这样模糊的字眼么?
苏岑却已经福身,道:“听闻祖母要免了大爷的早礼,这会去还来得及。孙媳不敢多扰祖母养精蓄锐,这就去给母亲请安,告退。”
老夫人盯着苏岑消失的背影,这才问长青:“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
长青垂下眸子,略想了想,道:“奴婢想,大概是大爷昨夜回了自己的青云阁。”见老夫人不满,便道:“奴婢着人去青云阁看看便知。”
老夫人等长青安排了人回来,才叹道:“这两个孽障,真不让人省心。”
长青劝着:“少时夫妻,难免口角,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大爷和大*女乃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在后头呢。”
老夫人悻悻的道:“我就怕这两个冤家还没聚头呢,我先闭眼登了极乐了。”
孟夫人便要比孟老夫人和蔼的多,和颜悦色的问了苏岑的身体状况,又问起孟君文。苏岑也不隐瞒,如实道:“昨夜大爷自回的青云阁,媳妇劝了,没劝住。”
孟夫人怔了怔,转瞬道:“罢了,那就是个宁种……”停了停,换了口吻:“你身子不适,原本是不该叫你来的,但是明天你和文儿要回门,诸多事情需你照料……”
一一嘱咐了繁文缛节,又拿过礼单,问苏岑可有要添减的,苏岑只说安排的很是周到。
孟夫人和她说完了正事,便打发她回去歇着,养好精神。
苏岑出了盛鼎居,带着玫瑰边走边欣赏园子里的美景。正是仲春时节,百花争艳,园子里到处都是开的繁盛的花树。
玫瑰俏皮的折了一朵海棠,替苏岑簪上,笑笑道:“大*女乃真漂亮。”
想着自己清晨对镜时看到的那个陌生面容,这“漂亮”二字极具讽刺。苏岑伸手去摘:“除了吧,白白的玷污了这花。”
玫瑰按住她的手,道:“哪能呢,人衬花娇,只会显得大*女乃更加娇艳,就像这园子里的花儿一样……”
苏岑拗不过玫瑰,便任那海棠在鬓边迎风散发着清香。一路走来,竟然觉得烦闷的心情好了很多。
迎面走过来两个女子,看上去像是主仆。前面的十七八岁的年纪,精致的五官,曼妙玲珑的身段,是个小个子的漂亮女人。
梳着发髻,穿着一件淡粉色绣着花的裙子,鬓边簪着一朵牡丹。
不像是谁家的姑娘小姐,倒像是谁家的媳妇。
苏岑略略扫过一眼,并没当回事,带着玫瑰紧走几步,眼看着四人要擦肩而过。
那女子却忽然停了步子,朝着苏岑问:“敢问,可是大*女乃吗?”。
苏岑停下步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问:“恕我眼拙,你是?”
那女子便走过来,笑道:“妾身春柳,参见大*女乃。”
春柳?苏岑犹豫的看向玫瑰。
玫瑰打量一眼春柳,心就咯噔一声。她知道了,这春柳是大爷孟君文的妾室之一,人长的娇美不说,还以擅舞为名。她个子娇小,身体轻盈,腰肢柔软,据说大爷一个月之内倒有多半个月都在她房里。
她巴巴的凑上来做什么?
苏岑得不到玫瑰的回应,便温声道:“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她和这春柳不熟,不过是点头而已,因此苏岑并没有和她叙话的心思。春柳却不走,含笑站在一侧,直瞅着苏岑。
苏岑被看的莫名其妙,不禁问道:“春柳姑娘可还有什么事?”
春柳不及答言,她身后的小丫头扑嗤一声笑出来道:“大*女乃好风趣,我家女乃女乃可不是什么姑娘,您该叫她妹妹的。”
一句话说的玫瑰气红了脸,喝斥道:“什么妹妹?大*女乃可没有喝过谁亲手奉的茶。”
那小丫头却是口齿伶俐的,道:“那可怨不得我家女乃女乃,是大爷说了不必奉茶的。”又没有圆房,能不能坐稳大*女乃的位置可还两说着呢。
玫瑰见她搬出来孟君文,生气之余又替苏岑大叫委屈。看向苏岑,低声道:“大*女乃——”
春柳就站在一边,耐心而又温柔的看着苏岑。只是那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得意以及炫耀太过刺眼,同时还有一种怜悯在里面。
苏岑朝着玫瑰笑笑,道:“谁说的也大不过一个理字,你争这个做什么,没的生一番闲气。我没喝过茶,就是没喝过。”
姨娘进门,是要给嫡妻奉茶的。即使像春柳这般成亲之前就抬举了的,是由父母做主的,主母进门之后也该遵主仆之礼。
她没奉过茶,苏岑就大可以不承认她的身份。就算孟君文再宠她,于理,这春柳也不过还是个丫头身份。
春柳明媚的笑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很快的,仍是一片晴好,朝着苏岑笑道:“莆草不会说话,大*女乃见谅。妾身早就想过来给女乃女乃请安的,是大爷说等他闲了亲自带妾身过来……因此上耽搁了,倒不想今日和女乃女乃有缘。相请不如偶遇,前面就是妾身的柳丝院,女乃女乃过去喝杯茶吧?”
苏岑拦住要说话的玫瑰,对春柳道:“盛情难却,按理我不该辞,可是今日实在不巧,等闲了我请春柳姑娘过来碧叶居说话。”
还没听说过哪家正经嫡妻去一个姨娘院子里喝茶的,她已经被孟君文践踏欺凌,断没有再登门叫一个姨娘欺负的道理。要喝茶,也是她叫姨娘到她院子里去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