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璎和尹秋月两人到底没有跪多久,就给尹佐月扶起来,而尹君月也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这场随意便饭就此散了。
临出门的时候,尹君月深深的看了明玉一眼,那眸光里透着的异常清亮的深意只让明玉有些莫名寒颤,忙不迭的转头权当作没有看到。可当明玉回卓府之后便是懊悔的不行,想来那掩耳盗铃的举动会不会害了她自己啊!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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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谀
卓相推却了上门道喜的官员,一家五口人坐在一起用膳。
便是刚动起碗筷,卓相便是对明玉赞不绝口,话里话外无非说飞可汗在卓府门外嚣张的时候,是明玉力挽狂澜,只半日便是在朝野上下赞不绝口。便是在卓相回府的时候,连皇上也下旨表奖。
那般欣喜便是连桌上那位一贯看明玉不顺眼,而这会儿又是身体不适,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卓夫人也微笑颌首说道,“明玉果真不愧是心月姐姐的孩儿,一举一动都彰显那般的飒爽,便是让我看了也钦佩不已。”
虽说卓夫人的声音柔软,那话听上去似乎很是正常,可这位卓夫人的秉性明玉倒是也略知一二。便是在话音未落时,她便暗暗拧眉看过去,而果然,她便看到了父亲的面色微不可查的变了些许,随即便是笑着连连点头,若非是她先就有所心思,唯恐那一瞬间的变化是丝毫也察觉不到的。谀
骤然间,明玉便觉得心头有丝沉重,她低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菜,眼角间也看到旁边明璎的碗里竟也只是白花花的饭粒。
她暗暗叹了口气,给明璎夹了点儿她喜欢的菜色,“多吃点儿。”
明璎茫茫然的抬头,茫茫然的看向她,过了好一会儿眼睛里才总算是有了点儿焦距,这好似才像是魂归到那个躯壳上,“谢谢姐姐。”
“说什么呢,吃吧!”明玉无力的摇了摇头,指了指她碗里的饭菜。
也就明玉和明璎说话的时候,卓相夫妇才好似看到了明璎的奇怪,卓夫人脸上抑不住的担忧,连忙问道“璎儿,你没事吧!”
“没事。”明璎笑了笑,低头很认真的吃起饭菜来。
见到明璎如此回答,卓夫人也松口气,只是卓相拧却眉略微沉思,转头看向卓明珠,“什么事?”
卓明珠扫过因为卓相这话身子陡然一僵的明璎,轻巧的跳了下眉头,“不过是和我还有明玉一起出去吃了顿便饭……小事,过几日便好了。”
“哦……”卓相仍有些半信半疑,却也没再问。
只是明玉听着哥哥嘴里说的那些什么“便饭”“小事”,眼皮还是控制不住的抖了抖。
她当然是知道那尹君月尹佐月兄弟两个都是月复黑的主儿,可哥哥的月复黑程度,她还真是低估了。
这顿饭吃完之后,卓相便要明珠和自己去了书房,而卓夫人身子不适也便就回去休息了。明璎也想要回房休息,却让明玉一把拽住,硬是拉着说在庭院里转一转。
庭院里清风徐徐,倒是惬意清爽,只是明璎低垂着小脸,真真是没精打采。
明玉转眸看了眼,也不说话,便是任这颓唐的气氛在四周蔓延着,只是到底是明璎先受不了,一把揪住明玉的胳膊,小脸上尽是担忧。“姐姐,我怕……”
“我就知道你怕,所以才硬拉着你过来的!”明玉扯了扯唇,拉着她到了一处亭子里坐下,也随手遣下了旁边侍奉的侍婢,“我和你相处了没多久,也知道你是个乖巧的女孩儿,今儿你的所为便是我也吓了一跳,更何况是已经恢复正常的你了。”
“姐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那样一番话来的,你知道我说完之后自己有多害怕。”明璎抚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浮现出苍白来,眼睛里也都是担忧的神情。
“我知道。”明玉自是连忙安抚过去,“还记得我昨夜里说的话吗?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若是真的不成,那也没有可后悔的了,是不是?所以便没什么好怕的,至于其他,你就更不用担心,别忘了咱们哥哥在这里,最不济了南诏国主和我的关系好的很,也能帮衬着说上一两句话的,放心好了。”
明玉的话字句都说到明璎的心里,只是明璎又是想了许久,然后又是明玉送着她回去,才总算是真的歇着了。
从明璎的别院里出来,明玉抬头看着头顶上黝黑的天空,陡然觉得自己心口上少了什么,于是她一个人便是在卓府的庭院里转了半响,最后又转到卓府祠堂里,在门口犹豫了半响,还是走了进去。
里面的一切便像是她上次进来的时候那样干净清爽,便是连点在祠堂灵位前面的那一排排的烛光都那么鲜亮耀眼,她转头看向母亲的画像,缓缓的走近。
明明这是她第二次看这副画像,却是连画像上的一丝纹路都记得这么清楚。
眼前闪过饭桌上父亲脸上那一霎那的僵硬,她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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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碧瓦的皇宫大内。
御书房中。
明火明
亮的宫灯下,龙案处整齐的奏折摆放,空无一人,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依靠在不远处的软塌上,手上把玩着一枚微微闪动着亮芒的镯子。
清浅的脚步声传来,一杯金龙玉盏放在旁边的矮凳上,
“皇上,时候不早了。”竹子的身影略显,立在一旁低眉拱手。
尹君月淡淡的瞥他一眼,接着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镯子,浓卷睫毛下,那樱红的嘴角微弯,带起一抹魅惑弧度。
竹子又是立在一旁几若半盏茶的工夫。不得已再度抬眸,仔细的打量着主子脸上的神情,眼底忍不住一抹流光闪过,
“皇上今儿心情不错!”他道。
尹君月仍坐在那里,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嘴角弯起的弧度越发的大了些。
竹子悄悄的往前挪了半步,试探着问,“莫不是今儿皇上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尹君月的眉眼稍稍一动,仍是不理会他,只是这会儿竹子心里已然乐起来,定然是他猜想的八,九不离十,他抿了抿唇,斟酌着字眼,“恕奴才多嘴,自从皇上从边城回来到现在,一直便是忙的很,更是鲜少去后宫里头,就是连皇后娘娘都来请了您好几次,既然皇上今儿心情好,是不是去后宫转转……”
“不必了。”竹子的话音未落,尹君月抬手止住了。
明黄色的身影随即从软榻上起身,往那一整夜不曾过去的龙案方向过去。
竹子怔怔的看着主子放下手里的镯子,坐在那里埋头批阅起奏折来。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看主子心情不错呢!
“主子,莫不是您听了什么话?”纠结再三,竹子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问道。
只是他不过随口一问,却是让那龙案上刚刚翻阅完一本奏折的尹君月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而后侧目看向他,那眸光里的探究便是让竹子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主子,您……”
想了想,竹子还是决定先问过去,只是刚开口,耳边上便已经听到主子的话,“从今儿起,若非是朕提及,你便不要在朕面前提起后宫……包括皇后。”
“……是。”竹子一怔,还是赶紧的应了下来。
“去吧!”
“是!”听到主子已经甩手赶人了,竹子脑袋里便是有上百个疑问也只能压下,乖乖的往门帘外站过去,只是过去的时候,好似听到主子的嘴里念叨着什么,倾耳听去,好像是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竹子垂下头,额头上都快挤成个川字了。
这话,主子是在说笑吗?
别说现在的达官显贵便是普通百姓,恐怕这也是奢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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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府。
明玉回到自己屋子,不过就是一炷香的时候,门外便传来敲门声,“明玉,睡了吗?”
“没呢!”明玉起身去开了门。进来的正是卓明珠。
她转身去倒了杯茶放在桌上,抬眸看向他,“我正等你呢!”
闻言,卓明珠宠溺的弹了下她的脑门,“聪明!”
明玉模着自己的脑门,佯装吃痛。
只是天可怜见,她是多希望自己能更聪明一些,又或者根本就是和明璎一样的不谙世事。
……
……
房间里,卓明珠一坐下来便看向她,“外面的人都已经被我遣出去了,现在明玉可有什么要问的?”
只见他皎月如玉的面庞也灯光下温润非常。明玉无语的瞥了眼卓明珠,索性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托着自己的下巴毫不顾忌的看着他,“还能有什么问的,当然是明璎和秋王爷的事情……说什么便饭,恐怕这都是哥哥你一手安排好的吧!”
“不然!”卓明珠含着笑意的眸子便是看着她,“这都是你的功劳。”
听到哥哥倒是利落的承认,明玉不由扯了扯嘴巴,可是倒不曾想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错!”卓明珠看着明玉的满头雾水,笑着解释道,“昨夜我回来,明璎便把你对她讲的那些告诉了我,当时我便是有心,再加上白日里飞可汗那么一闹,我就想择日不如撞日,便是我之前和你讲过的,明璎和秋王爷的事情,便也是秘而不宣的,那今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怎么说?”明玉挑眉顺着问下去,只觉得这个哥哥的心机还真不是一般的深沉。
卓明珠轻咳了声,状似深沉道,“这说来就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明玉翻了个白眼,不客气打断。
卓明珠轻笑摇头,“既然你要长话短说,那我便简单说给你听。我不知道你对君月的事情知道多少,我只能说他能登上帝位,和当朝两位丞相的鼎力相助是密不可分的,而也就是皇后与我便可见一斑。只是这几年,皇上不肯屈居人下,可早已经习惯了权力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呢?更何况,还有人紧盯着那个位置……”
说道此处,卓明珠看了眼明玉,故意一顿,“所以……”
只当哥哥后面要说什么重要隐秘的事情,明玉终于还是忍不住心里八卦的情愫,倾身听过去,拧起眉头,“所以……”
卓明珠看着她这般好奇的探头过来,嘴角一勾,口里突然迸出两个字,“没了!”
“什么?”
两秒钟之后,明玉意识到知道自己被耍了。
“卓明珠,你耍我!”明玉恼羞成怒,便是几乎拍案而起了。
“哈哈!”看着明玉那副样子,卓明珠便是大笑起来,明玉瞪着他,便是牙痒痒的厉害。
丫丫丫的,怎么连她哥哥也是这样恶趣味的?
卓明珠笑了一会儿,便也好似知道明玉这会儿在暗里咒骂着,终于止住了笑声。随后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口中一声轻叹,“明玉,你可知道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虚假的多了,便想在亲近的人跟前展出真性情么?”
只这淡淡的一句话,便让明玉心底的恼火瞬间便灰飞烟灭了,喉咙里更是险些哽咽。她知道哥哥说的这话,是真心话。因为这种感觉在前世她也是清楚的。
如今哥哥他不在他的父母妹妹面前这般,只是独独对她,便是在告诉她,她便是哥哥所亲近的人,是不是?可换言之,便是连自己骨血最亲近的人都是没办法直面的,那哥哥的心里定然也是伤痛的了。
可便在明玉感动的几乎无以复加的时候,哥哥后面的话却是让她好似瞬间整个人掉到了寒冬腊月的冰洞中,那般的彻骨冷寒,
便是在这屋子里,他说,“我知道,明玉便是什么都懂的。所以,你便大可不用太嫉恨君月,因为说到底是我要你回来的,也是我,把你拖到这局中的……”
前面的话她可以听不到,便是那句“是我要你回来的”她也可以置若罔闻,只是最后那句“……是我把你拖到这局中”彻底的伤了她。
饶是哥哥先前说了那样让她感动的话,可随后便可以说出这样让她心寒的话来吗?
她当然知道自己回来的事情是被哥哥算计的,可是她总不相信是哥哥把她拖到这样复杂纷乱让她恨不得消失的局中。
外公走了,自从她知道了雷宇哥哥的事情之后,她本还抱着那么一丝的期盼,以为自己十三年间遇到的所有人当中至少也是有一个是真的关心她,爱护她的。却不想竟然连这血缘也靠不住了,是不是?不,不对,她本就不是原本的明玉,她本就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关系……可是那镯子,外公,甚至父亲母亲又为什么是那般的一模一样。难不成这命运便是存心来戏弄她的吗?
她以为自己当作什么都不知情,以为凡事不可能总是她所想的最坏一面,可是当哥哥亲口告诉她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还真是太天真了。明玉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清楚,唯一知道的便是她当真是已经到了那一盘棋局上,更早已经月兑不开身了。
便是瞬间,明玉的身子一片冰凉,便是连目光都有些凝滞,卓明珠看在眼里,更是不舍,暗自叹息一声,他把自己手中刚倒好的热茶放到明玉的手中,又拍了拍她的手背,方长身而起,“话到此处,你定然会恨我把你拖到此当中来,又或许在你察觉到时,你便已经在怨恨哥哥了,可是便是我不把你拖到当中来,早晚你也会回来。我也不妨说句最你最不想听的,不要说你对这个家的那些好奇,就是你不想来,父亲也会想办法让你回来。而这恐怕你也已经有所察觉……”
明玉怔怔然,便是身子此时已经僵硬的好似没有任何的知觉,可就凭着手里握着的茶杯带给她的那一丝温暖,她还是把哥哥的话听了个清楚。
哥哥这番话显然是真的,因为便是她在祠堂看到母亲那幅画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就算是她当真的想要把这个家忘记,父亲也会想办法让她回来的,只是她回来,又会怎么样呢——
“至于父亲的想法……凭着你的聪明,你未必想不到。十三年来,便是我几乎都是每年去看望你和外公一次,而他却不曾去过一次,便是外公对你说父亲对你母亲的那份痴情,恐怕你也是不相信的,是不是?更何况,你到卓府之后父亲的种种表现,你又怎么可能不疑心?而若是这个家当真是美满幸福,其乐融融,我又怎么可能孤身在边城一呆便是六年。当中固然是圣命难违,也是我不想回来……我实在是不想和你讲的太清楚,你恐怕也不喜欢听。只是我如何想要逃避,终究改不了这个事实。那便是我终归是卓家的子女。便是你也没办法逃开……”
哥哥的一字一句,便像是挥之不去的珠玑在明玉的耳边响彻。每句话都像是尖刺刺到了她心底里一直不想承认,想要躲开的方向,更是血淋淋的让她不敢去看。
是她真的太渴望亲情了!
所以在看到父亲对她的那番热切时,她便不止一次的幻想渴望这一世的父母和前一世是不同的,更是把脑海中那些轻显易懂的事情都权当作不知道。
父亲每次提起母亲都是那般悲痛,可那双含泪的眼眸里又是有多少是真的因为爱恋?便是那位卓夫人蛮横无理,可也是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又能有多大的能力让父亲对她不问不闻这么多年……说到底,又是不是因为她的逃避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局里?或者便是和哥哥所说的那般,因为她终归是卓家的子女,便是她不肯承认,可这副身子就是卓家的女儿,是她再怎么否认也是不得不承认的。
“人生就如同行军打仗,万不是你想要逃避便可以成功的,只有面对,才有可能获胜。既然没办法逃开,就只能直视。”卓明珠说道此处,转头看向明玉,眼底殷殷期盼,“如今,你可明白了我为何要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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