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自晚膳后紫翎便留在养心殿,等着皇上安睡便能离开了。
大约是昨夜没有睡好,白天又不曾补眠,时辰尚早她就有些犯困。打量着皇上坐在那儿批折子,看上去精神气色都不错,她估模着还得一两个时辰才能就寝呢。她出自殿门外,向服侍她的小宫女吩咐了两句,小宫女便去了。
“说什么呢?”皇上从一堆折子里抬头,听见她窃窃与宫人说话,便问了一句丫。
她笑着回道:“我让宫女回去帮我取点儿东西。晚膳时御医来为皇上诊脉,临走交代要我督促着皇上早些歇息,不可太劳累呢。媲”
皇上叹笑着放下折子,接了德公公递来的茶,追问她:“什么东西还要特地回去取?”
“喝的东西。原本想进献给皇上尝尝,只怕不合皇上胃口,再者,拿东西如茶一样是提神的,不适合皇上此时来喝。”
“说的朕越发好奇了。”皇上已猜到又是她弄来的新奇东西。
殿外的小太监突然禀报:“皇上,三王爷求见。”
“让他进来。”皇上早先命人传旨传了三王爷进宫觐见。
萧文璿一进来先看到了她,没敢过多注视,忙向上做礼:“儿臣给父皇请安,不知父皇传唤儿臣,有何训示?”
“起来吧。”皇上冲其招手,带其走到一旁的横榻,榻上的小桌上摆着一副棋盘。“坐吧。今年朕的身体不好,很久没一块儿下棋了,听说你的伤已痊愈,闲来无事,请你来下一局。”
“是。”萧文璿难免多想,不信皇上叫他来是简简单单的下棋,疑惑的目光不由得望向紫翎,显然紫翎也不解皇上用意。
棋子走动,父子间偶尔几句话,就似一般寒暄客套。
这时宫女将东西送来,因为要现找牛女乃,跑去御膳房花了些时间。她见那两人下着棋,便问德公公要了一套小巧精致的茶具,冲了三杯咖啡,将白糖与牛女乃分别装好,配上小匙,端了去。
皇上已经闻到一股疑似烤焦的糊味,又夹杂着特别的香气,望着她端来的东西,不禁笑问:“这就是你说的东西?这颜色和味道真是一点儿不讨喜啊。”
“这是从大食运来的咖啡豆,磨了粉冲泡的饮料,这糖和女乃是往里调配的,若是不加,咖啡里的苦和涩会很重。我们这儿的人一般都喝不惯,还是喜欢喝茶。皇上和三王爷就当是尝个新鲜。”她将小杯摆到他们面前,并放下白糖和女乃。
这两人和卫肆沨当初一样,都是先品一口原味咖啡,瑟了眉,这才往里调糖和女乃。皇上放的少,相反三王爷加了一勺糖两勺女乃,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别有风味!”皇上虽是第一回喝咖啡,但身为帝王,见识品尝了各色新奇东西,擅于细细品味,一杯咖啡尝出了各种滋味。望着对面的人,又看看手边的棋局,说道:“侯夫人定是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德公公也退下!”
“是。”两人便离开了。
一路走回秋水阁,她的心情是愉悦的。皇上私下召见三王爷,又单独说话,用意已十分明显了。
如她所料。
翌日清晨,她正在院子里看花儿,忽然见宫门口两个小太监窃窃低语,喊过来一问,原来是皇上上了早朝,并在朝堂上肯定赞许了三王爷赈灾之行。大臣们立刻顺势再度上谏求立太子,这次皇上没有迟疑,龙颜大悦的当场准奏。又说宁妃教子有方,贤淑端庄,堪为后宫典范,晋封其为贵妃。再言后宫不可无主,赞齐贵妃品行温良德仁贤惠,大有国母之风,晋封其为皇后,择吉日举国同庆!
尽管皇后的人选有点出人意料,到底宁妃母子是最终赢家,只要儿子登了皇位,宁妃不愁做不了太后。
不论是朝堂还是后宫,有人欢乐便有人愁。
如今她什么都不考虑,只觉得事情终于定了,她能回锦州了。
两天后,风和日丽,宫中大摆筵席,热闹非常。
这天一大早她便盛装以待,直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卫肆沨慢步踱来,笑着迎上去,张口便问:“你说宴席结束之后,我向皇上辞行,皇上会不会准?”
“这个么……”卫肆沨佯作皱眉:“天下谁不知本侯的夫人是皇上命定的贵人,皇上哪儿舍得放你走呢?我看难。”
“如果你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我就拿金牌去跟皇上恳求,休了你!”看到他压在眼底的那抹坏笑,她反过来打趣他。
“休我?”卫肆沨失笑,搂着她哄道:“翎儿可别吓我,我可经不起,你这么好的夫人我哪舍得丢啊。放心,即便皇上不愿意,我求也要将你求回家。你可是侯府的女主人,老太太等着你生孙子,你总不回去那怎么行?”
“又打趣我!”她嗔笑着动手。
“好好好,我求饶。”卫肆沨笑着退步,将她认真打量了一番:“去园子里吧,皇上都去了。”
“嗯。”
两人来到御花园的碧波亭,远远近近已有许多人,花团锦簇,彩绣翩飞,无一不透着欢庆。皇上与齐皇后,宁贵妃潘妃,璿太子等人皆坐在亭中,左右大臣们陪侍,包括两位王爷在内,表面上看去都是欢乐融洽。
两人上前见了礼,皇上赐座,少不得要陪着。
稍后,众人陪着皇上游了游园子,皇上不能太受累,开宴前便先去歇息。皇上一离开,众人的焦点便在新太子身上,紫翎则被齐皇后宁贵妃等人拉在身边说话。别人尚可,潘妃看她的眼神明显透着阴森,好像这局面是她造成的一样。
没坐一会儿,她寻个托词离开,独自在园中散步。
走的累了,她在假山边寻块石头坐了,宫女兰儿去为她端茶。
眼看着天气渐渐热了,她想起去年在侯府里,她做了冰饮,青奕那么贪吃。她曾跟着卫肆沨学骑马,却因没放开胆子,练习的次数少,总不敢真正的骑。这次若回去了,定要下决定好好儿学,到秋天便能随他一块儿打猎,应该很有意思。
蓦地,她听见假山里面有人在说话,起先没在意,以为是宫女们趁着热闹溜到这儿躲躲清闲,可当听清话里的内容,脸上的笑便渐渐的淡了。她们谈论的内容是她,这不奇怪,但却把她和皇上牵扯起来。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可不能乱说啊。”一个虽是在质疑,却更压不住好奇。
另一个神秘拿着话腔,仿佛是亲眼见过般的肯定:“怎么会是乱说呢?我听养心殿当差的小山子说的。再说了,宫里谁不知道啊,她每天都往养心殿去,时常在那儿过夜,皇上对她的态度比对娘娘公主们亲多了。大家私下里早议论了,只是怕传到皇上耳朵里,而且呀……”后面的话更是神秘,尽管压低了音量,仍是被她听见:“还记得她第一回在小筑里救皇上,当时只有几位王爷在里面,谁都不知她究竟是怎么救的。我听说,内情是被刻意隐瞒的,因为她跟皇上嘴对嘴……”
“真的?哪有那样救人的?”宫女惊讶的声音十分的响亮,紧接着便被另一人捂住了嘴。
“侯夫人,原来你在这儿啊。”潘妃突然从一条花径走了来,正好看见两个宫女从假山里慌慌张张跑出来,张口便喝:“做什么的?懂不懂规矩?”
那两人噗通跪倒,压低了头不敢吭声。
潘妃睨着笑望向她,问道:“这两人没冲撞夫人吧?”
“她们何曾冲撞了我呢,多谢娘娘关心。”从一开始的吃惊中渐渐冷静,她瞥着如此巧合找到这儿的人,再看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女,更因当时秋水小筑的内情仅限几人知晓,便断定是潘妃指使的她们。不过是自己没得利,故意找碴想发泄怨气罢了,她何必去认真。
“没有就好。夫人是不知道,宫女人多嘴杂,传个闲话也能伤人的。”潘妃走到她跟前,虚伪的笑堆在脸上:“我真为宁贵妃感到高兴,三王爷如愿得到太子之位,一辈子总算没有白熬。我也是真羡慕,他们母子能得侯爷与夫人如此相助,更能得夫人如此牺牲,真是令人感慨。”
紫翎岂会听不懂言外的讽刺,非但不动气,反而笑着说:“潘妃娘娘言重了,若说我照顾皇上几天便是牺牲,那娘娘你岂不是牺牲更大吗?娘娘尚未言牺牲,我又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