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说到宝钗原准备去拜访蓉夫人和兰夫人,谁知道却在花园的假山旁边听到了瑶夫人的一席话,顿时明白原来自己的哥哥薛蟠之死竟然是被人算计的,不由气的怔在当场。
跟在她身后的莺儿、春草几人也听到了那番对话,这会儿看宝钗愣愣的,一双眼睛前一刻还愤怒的像要喷出火来,下一刻却又沉静如无波的古井,让人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几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有些没有着落。春草推了推莺儿,示意她拉宝钗回听雪阁。
“这样机密的事情,太子会告诉你?说出来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蓉夫人笑的干巴巴的,明显对瑶夫人的话也信了几分,只是看不惯她嚣张的样子,习惯性地反驳了两句。在看到瑶夫人脸色微变的时候,蓉夫人更加得意,“心虚了吧?吹牛可以,别太过了,太子既然要薛夫人入府,又怎么会去害人家哥哥,我可是听跟太子的人说,太子可是去凤坤宫求了皇后多次,要娶薛夫人为太子妃的,只是皇后嫌薛夫人出身商家,这才只得了一个良妾的身份。唉,薛夫人纵使身份再不高,总也比某些人强吧。”一边说,蓉夫人一边瞥了瑶夫人一眼,终于在看到瑶夫人脸色发白、转身离去的时候大笑出声。
“让开!”出了亭子,绕过假山的瑶夫人撞上了宝钗一行人,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看宝钗站着不动,遂恶狠狠地推了正出神的宝钗一把,厉声道,“你没长耳朵不成?我让你让开!”
宝钗的神思还在太子是否真的为了薛家家财而设计陷害兄长的事情上挣扎着,没防备瑶夫人这一推,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莺儿、春草忙上来扶住了。“瑶夫人,这路这么宽,你大可以走那边,干嘛要推我们家夫人?”
“你们家夫人?”瑶夫人一愣,目光在宝钗身上溜了一圈,笑着拉住宝钗的手,亲热地道,“原来你就是新来的薛夫人啊,刚才是我没看清楚,失礼了。”
“瑶夫人。”宝钗淡淡一笑,也欠身略略施了一个平礼,眼光只一扫,发现这瑶夫人果然也是一个美人,只是行动间多了一分风尘气,眉梢眼角间那种媚态却是寻常女子所不能企及,也难怪太子会一直宠爱于她。
“哎呀,干嘛称呼夫人这么客气,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稍稍年长你一些,不如你就叫我一声瑶姐姐,我称你薛妹妹可好。”
宝钗还没答话,瑶夫人却听得身后扑哧一笑,蓉夫人的声音响起道,“这个果然贴切,窑姐儿,薛妹妹!这薛妹妹还真是雪堆出来的人儿呢。瞧瞧这肌肤可不是雪一样的白吗?”说着,蓉夫人还冲着宝钗眨了眨眼睛。宝钗忍不住抿了抿嘴。这位蓉夫人,嘴巴可是厉害的紧呢。
“你……你怎么骂人?”瑶夫人本想和宝钗套套近乎,没想到不但被蓉夫人给搅合了,而且还被骂做窑姐儿,这会儿气的脸都有些发青了。她本是歌妓出身,原同那些青楼女子身份差不太多,因此,这一直是她的忌讳,如今被蓉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奚落,她自然心中不忿,可一时又无从发泄,却只结巴着道出那么一句话来。
“我骂人了吗?兰妹妹,薛妹妹,你们都听到了吗?是她自己说要姐妹称呼,可不就是窑姐儿……姐的。”蓉夫人一副委屈的样子,摊手看着众人,却故意拖长了窑姐儿后面的音。
“你别太过分了。红香,我们走!”瑶夫人这会儿也不和宝钗招呼了,带着自己的人扭身便走。蓉夫人在后边一阵大笑,扬声道:“瑶妹妹好走啊!”
“薛妹妹起来了,身上可觉得还好?”兰夫人拉着宝钗的手,亲热的道。
宝钗脸上微微一热,点了点头道,“还好。适才听说两位姐姐来访,这丫头竟也不叫我起来,实在是太失礼了,两位姐姐见谅。”
“是我不让丫头叫醒你的。”蓉夫人倒是快言快语,也并不太避讳,道:“昨儿听说太子喝了不少酒,想必……我们就想着你身子乏,再说都在一个府里住着了,什么时候都能见着,也不急在那一时半会的了。”
“终究是宝钗不好,这是我给二位姐姐的一点赔礼,二位姐姐一定要收下,否则我就认为你们心里还在责怪我了。”说着,宝钗示意莺儿将两个首饰匣子递上。
兰夫人和蓉夫人抬眼看时,却见莺儿手里捧着的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檀木朱漆嵌螺钿缠枝如意云纹的首饰匣。两人不觉吃了一惊,对视一眼,忙忙推辞道:“妹妹客气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怎么好收呢?”
宝钗一笑,道:“不过是套头面首饰,又能贵重到哪里去呢?二位姐姐莫非真是恼我适才待客不周之过吗?”
两人见宝钗如此说,只得让各自的丫头收了,这才让到适才的亭子里坐下说话。
“我看薛妹妹刚在假山那边站着,可是出来有一会儿了?”想到适才瑶夫人所说的那番话,真不知道宝钗听去了多少,是以兰夫人试探地问。
“兰姐姐是不是想问我,刚才瑶夫人的话我听到了多少?”宝钗倒也并不隐晦,直接道出了兰夫人的目的。兰夫人尴尬地笑笑点头,蓉夫人打趣道,“薛妹妹果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难怪太子为了你,把凤坤宫的门槛都快踩烂了。”
“你可别听听风阁的那位胡说,她是唯恐天下不乱。”兰夫人也关切地道。若宝钗真信了瑶夫人的那番话,心里对太子有了芥蒂,那府中岂不是会乱成一团。
“两位姐姐放心,我自然不会将她的话当真。昨日我进府那么大的阵仗,只怕瑶夫人觉得有些刺心,所以特意编排了这番话来给我点眼药也说不定。她的目的不就是要让我与太子离心吗?我又岂能真如她的意。”顺着两位夫人的话说下去,宝钗的心中却是另有打算。俗话说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瑶夫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番话。既然不能明着去追问太子,那她只有去暗查。哥哥绝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算计她的人,她必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不论是谁。
“夫人,太子爷回来了,正在听雪阁等你回去呢。”春蝉打听的宝钗正在和蓉夫人、兰夫人在小花园里说话,一路寻了过来。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宝钗答应着,便起身向蓉、兰二夫人告辞。两人忙请她快回去,三人便都道别散了。
听雪阁的花厅里,太子已经月兑了外面的大衣裳,只穿着一件莲青色暗纹丝质短褂。这会儿正靠坐在窗下那铺设了莲纹软丝冰簟的黄花梨十字连方罗汉床上,手里的一卷书已经搭在了胸口。
宝钗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对着一旁打扇的小丫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地走上前去,看太子已经闭上了眼睛,便慢慢将其手中的书抽了出来,瞥了一眼,却见是《韩非子》,当下也不放在心上,只将太子看的一页细心用书签签上,放在一旁的书桌上,又拿了一床秋香色滑丝薄被轻轻搭在他的身上,正想直起身子,却冷不防被太子一把握住手腕,顺势一带,宝钗顿时跌坐在被子上。原来,太子并没有睡着,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宝钗俯身为他盖被,软玉温香扑鼻,太子便起了逗她的心思。
“太子爷醒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宝钗心中一紧,身体不由地僵硬了。
“告诉你哪里还有这样的温存待遇。”太子握住宝钗的手,细细摩挲着那一片滑腻雪白,一时有些心旌神摇,抱住宝钗就想要求欢。
宝钗涨红了脸,趁太子不备,夺手出来,道:“天气炎热,厨房里冰了酸梅汤,我让人去端一碗来给太子爷消暑可好?”说着也不敢看太子的脸色,忙吩咐春蝉、春鹃去了。
太子见宝钗挣月兑,心里便有几分不悦,这会儿见宝钗吩咐完下人,却并不理她,只转身去向书桌上去取自己看的书,宝钗忙紧走几步,给太子递在手里,却不料太子猛一甩手,将书甩在宝钗的脸上,怒道,“你知道我要什么,并不问问就给我拿这个,感情你是要做我的主了不成?”
宝钗想不到太子会突然翻脸,顾不得脸上疼痛,忙跪倒在榻前,叩头道,“妾身不敢。实在是天气太热,妾身担心太子中暑才会自作主张。请太子恕罪。”
“罢罢罢,你们一个个的,可还有谁将我放在眼里,闫成不打个招呼就出去不见,回你这里你也不见了,要你们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太子的脸色阴沉着,却在触到宝钗脸上被书砸红的一片时停顿了一下,终于转移目标,冲着身后的丫头发火道,“扇什么扇,给我滚,谁都不许进来。”小丫头吃这一吓,也不敢去看宝钗,慌忙拿着扇子一溜烟地跑了。
宝钗看出太子心情不好,也想起身出去,却被太子抓住手腕道,“你去将书架上最下面那一排书挪开,将里面的书给我拿出来。”宝钗不敢违拗,只好照办。她本就体态丰腴,在那样蹲着身子挪书,不一刻就已是香汗淋漓。
将手中的几本书递给太子时,宝钗禁不住心中好奇,偷眼瞥了一眼书目,却见最上面不过是一本诗经,心头疑惑,这诗经并不是什么珍本孤本,哪里值得如此费心思藏起来呢?
“想知道这是什么?”太子似乎看出了宝钗的心思,举了举手中的书问。
“妾身不敢。”太子斜睨过来的目光让宝钗心中警铃大作,刚才听得他说大管家闫成不在,莫非那是账本之类的机密东西?就算宝钗有着掌管太子府的野心,此刻却也不敢太过张扬。
“想知道也不是什么罪过。”太子一笑,拍了拍身前的卧榻,道,“过来陪我一起看。”
太子的喜怒无常让宝钗一时有些无措,哪里还敢再有别的动作,只得陪着笑脸半侧着身子坐在太子身前。
“翻开!”紧张的宝钗没注意太子语气里的兴味,只得依言将书页打开,原以为是什么机密,哪里知道竟是和母亲前晚给自己看的是同一种东西,不觉羞得捂起了眼睛。
看着羞不可抑的宝钗,太子却乐呵呵地笑了,一手拽下宝钗捂眼睛的手,在她耳边悄声道,“怕什么?如今我们已是成了亲的,看这个也不为过。”一边说着,一边在宝钗耳边呵了一口气,另一只手也不老实起来。宝钗想要推开他,可想到他之前的盛怒,终究忍住了,面红耳赤地小声道,“太子爷,现在可是白天。”白日宣yin,按照本朝律法那可是要处以罚金甚或鞭笞的。
“我说你像班婕妤,你还真就照着班婕妤去做了吗?”太子的声音有些冷,手也离开了宝钗的身体,坐直了身子,“可你别忘了,班婕妤最后也失去了汉成帝的宠爱。”言语之间,太子似乎有些威胁的意味。他确实喜欢宝钗,如此风姿绰约的翩翩佳人,第一次见时便如勾了他的魂一般,原想着床底之间她也能柔情似水,曲意逢迎,却不想竟每每败他的兴致。
“一切听从太子爷安排。”宝钗低下头去,硬是将眼眶中的泪憋了回去。她必须在太子府站稳脚跟,那么久势必不能失去太子的心。玉臂轻伸,揽住了太子的脖子,她主动送上了自己丰润的红唇。笨拙地学着那书中看来的姿势倚靠进太子的怀中。榻上一片春光,那本《诗经》封面的书掉落在地下,散开的书页中,却也是男女交缠的躯体。
抛却了大家闺秀的端庄矜持,抛却了熟知的礼教规范,她现在只知道,要想在这个府里好好活下去,她只能依靠太子,那么那所能做的事情便只能顺着太子,博取太子的欢心。
宝钗记不得太子疯狂了多少次,她的身体麻木的仿佛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东方似乎又一次泛起了鱼肚白,太子终于也觉得累了,倒在一旁很快就睡熟了。宝钗也再没有精力去想别的,很快也沉入了梦乡。
“妹妹……妹妹……”虚无缥缈的声音时断时续,宝钗几乎抓不住那声音的源头。“谁?是谁?哥哥,是你吗?”依稀是薛蟠的声音,宝钗四下张望着,可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看不见一个人影。“哥哥,是你吗?你在哪里?”
“是我。”声音在背后响起,宝钗猛地转过身,果然看到了含笑的薛蟠,他依旧是素日的衣装,一袭棕色云纹圆领蜜蜡黄杭绸长袍,带着镶嵌了宝石的发冠。
“哥哥,你回来了。”宝钗扑到哥哥的怀里忍不住放声痛哭,似乎要将这两日的煎熬全都哭出来一般。
“你受委屈了。”薛蟠搂着妹妹,“早知道如此,我怎么也得劝着母亲,就算对方门户在高,也万不能让你与人做妾。”
宝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起身离开薛蟠的怀抱,“哥哥,对不起。”她的委屈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当日想要嫁入皇家的不只有母亲,还有她自己,她自以为有一腔青云之志,嫁于了太子,即便做不了皇后,也要做一名贤妃,规劝太子治国安天下,一起留名青史、流芳百世。可那终究是她的梦罢了。樊姬之所以能成其为樊姬,更因为她遇见的是楚庄公。
“这不怨你。即便是有太子算计,但也确实是我觊觎美色,才终究落的今日之祸,不要为我报仇,我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如今你既然已经是太子的人,就好好和他过下去吧。”薛蟠笑的有些惨淡。
“真的是他?”宝钗震惊地抬起头,“他居然如此算计我们家,难道就没想过事情败露后怎么面对我吗?”
薛蟠摇头,忽然面容变得有些扭曲,一手捂住了后脑,大量的血从那里冒出来,薛蟠痛苦的弯下了身子,可仍然冲着宝钗道,“不要报仇,你一定要好好的。”
“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了?”宝钗帮薛蟠捂住脑后的大洞,可那血仿佛是喷泉一样,一直汩汩地往外冒着,怎么捂也捂不住,很快,那鲜血流成了一片红色的胡泊,淹到了宝钗的腰部,而薛蟠的身体越来越轻,只剩下薄薄的一张皮,渐渐的竟连那张皮也消失在宝钗的手中。
“哥哥。”宝钗一个机灵,一头冷汗地惊醒了过来,怔怔地看着帐顶,想着梦中的情景,想到哥哥流尽了血消失在面前,宝钗忽然觉得恨透了身边的太子。她悄悄起身下床,打开自己的妆奁匣子,找出了一把崭新的剪刀。没有过多犹豫的回到大床上,将剪刀藏在被下,试探地推了推太子的身子,叫道,“太子爷,太子爷……”
“宝贝儿,别闹了,让我歇歇。”太子翻了个身儿,又睡死过去。宝钗的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既然你害的我薛家再无人承继,那就用你的命来偿还吧。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剪刀,眼看就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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