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了超市,锁起自行车进门。
超市里人不多。因为虫群与杀虫剂对人有害,这几天小孩、老人大都呆在了家里,成年人也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方东和高峰匆匆走在前面,商量着要买些什么。
“别的不管,除了水之外,得再买一些大米。”
“放久了发霉,不好吃。”
“有备无患。要是事情很快过去了,可以送给五保户什么的。等于我们四个每个捐了几十块钱。”
“也好。那牙膏之类也备一些?”
“买吧。牙膏,卫生纸,还有那个——”
“还有什么?”
高峰就笑了,回头看了下陈欣,对方东低声道:“妇女用品。”
方东也笑了,转头丢给陈欣一句:“那个归你去拿。”
他们的声音里既有不好意思,也有嫌弃避讳。上辈子发生了很多事,结果之一就是陈欣最不耐烦这种态度,伞柄一转耍了个花枪,淡淡看着方东:“你们买剃须刀也要我去拿不。”
高峰听到了没留心,急急拉出购物车直奔超食品区而去。方东在后面,半懵半懂瞅了眼陈欣,拉了个购物车出来,却不走,站在那儿端详陈欣。
陈欣微微不耐,伞一转架上了肩,朝货架那边努努下巴。
方东小叹了口气:“你在生气吗?”。不等陈欣回答,接着说了下去,“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你的脾气其实这么硬这么大。”
那是当然了。十八年足够改变太多东西,何况一点脾气
陈欣朝方东高高弯起唇角,假笑。
方东乐了:“女权分子”车向一转追高峰而去,顺路歪过身蹭了陈欣一肩膀,“还有啊,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我居然有受虐癖”
陈欣无语看着方东屁颠屁颠的背影。
——你丫真知道什么叫受虐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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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一马当先去装了两袋大米——大米牌子很多,其中两个在搞特价,不过包装小了点,十公斤一袋。
方东也装了一袋,顺路在旁边的蔬菜区拿了一个绿南瓜、一个红南瓜、两个卷心菜,又奔去肉品区看了看,瞧上了一块大好的牛肉,于是招手叫陈欣过去。
陈欣无奈了,跟了过去。
方东笑嘻嘻跟陈欣谄乐:“我想吃红烧牛肉。练肌肉光俯卧撑什么的不行啊,也要补充蛋白质嘛对吧对吧?做给我吃啦。”
陈欣想想家里有西瓜、有大米,再添个红烧肉也没什么,就点了头。
方东乐滋滋捧起他看中的那一盒。
之后两辆购物车杀向洗化用品区。
在路上,高峰与方东商量着补充了一下他们的购物清单:电灯泡、电池等也有必要买一些。
陈欣扛着伞跟在后面,间或帮他们两人从货架上拿个东西,此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选——直到去收银台时,陈欣才顺路拐了个弯,穿过膨化食品区,抄起一包妙脆角,而后重新与高峰、方东汇合。
烧烤味。一百零五克,最大包了。
高峰见了妙脆角突然一拍自己脑门:“差点忘了,零食多买些回去,这几天无聊死了。”
方东近段时日被陈欣喂养得太好了,无论是肠胃还是心理上对零食都没需求,此刻看看薯片之类就不觉得有什么食欲,但也不至于讨厌,于是无可无不可跟着转向:“也好。”
陈欣没料到这个,只好止步站在原地等他们。无聊之下,陈欣转着手里的妙脆角打量了一回包装,拆开来仔细闻了闻,满意地微一颔首,捻起一个送进嘴里。
几分钟后。
高峰与方东推着满满的购物车走向收银台。陈欣还是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收银台面前的小货架,底层上漆皮月兑落。粗粗瞧上去,像是旧了;仔细看,能分辨出齿痕。
陈欣目光一扫老远就注意到了,连忙回忆近段日子的情况。可惜,收银台一共有三十多个,前几次结帐走的均不是这一个,无法对比。同时,陈欣微微走神之下,习惯性走了没有障碍物的“无购物通道”,边走还边往嘴里丢了个妙脆角。
收银的小姑娘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哎,你——”不远处的保安听见声响,一看这边、连忙走过来。
高峰笑得不行,往购物车把手上一趴肩膀颤个不停。方东回头一看也乐坏了,直摇头。
陈欣几不可查地一顿,若无其事把妙脆角递给方东。方东连忙接过来让收银小姑娘刷条形码。
小姑娘就没说什么了,失笑刷了条形码,递还给方东。保安随之莞尔。
陈欣手腕一转,伞尖点了点货架底层:“这是老鼠咬的么?”
“哈?”高峰不可置信。方东凑过去看了看:“好像真的是啊”
这一句声音不小,旁边收银台的一个中年男人、附近货架之间拎着篮子的两个女生均望了过来。
收银小姑娘蹙眉,警觉地看了陈欣一眼,没吭声,只是一件一件拿过东西刷条形码;保安年纪大了三四岁,更老练些,指指高峰车里的几样零食,笑了笑道:“这些东西都是有包装封了口的,咬坏没咬坏一眼看得出来。坏了的你们不可能会要。不是吗?”。
高峰释然。方东还在琢磨那痕迹。
陈欣向保安一点头:“也是。”从方东手里抽回那包妙脆角,又吃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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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三人两辆购物车出来,到了停车场里。
东西多,不算大米与水,就有满满五个大袋子。
方东挨个拎了拎,选出两个最轻的袋子挂到陈欣的自行车车把两边。
高峰见了撇嘴冲方东笑。
方东一模一样笑回去;又与高峰搭手,把大米跟水捆绑到后座上,牢牢固定。
陈欣插不上手,也懒得管这些,只是叼着一个妙脆角,静静审视那些昏暗的地带。
时不时地,就有一条黑影快速蹿过。一两个巴掌大,轻巧而迅速,几乎不发出响动。
之后就少了点什么:地上少了一只死掉的萤火虫,或者花木上少了一只栖息的蛾子。
而在更暗的地方,在草木郁葱的花坛后、在半米高的灯光死角里,有一种细碎的窸窸窣窣,新纪元的人都熟悉得很。
再熟悉不过了。
“终于好了”高峰拍拍米袋。
米袋上细小的粉末受震腾起,随风飘散。
陈欣看不到,但闻得清楚。
黑暗的角落里,响动变成了骚动。
陈欣看不到,但听得明白。
方东呼出一口气,若有所觉扭头看向花坛。
陈欣取下叼着的那一个妙脆角,甩手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