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短袜实在太轻了。
陈欣一清二楚,就算是用力砸过去,以她现在尚且有限的力量,袜子球的速度依然会比老鼠的慢上一大截。
这可不行
陈欣开了水龙头,转着袜子球淋了个透,而后甩一甩。
因为纱线勒得紧,袜子球结实得硬邦邦,湿透归湿透,并不会往下滴水。
当然,若是打到了身上,触感还是湿漉漉的。
可那不是正好么?
袜子是方东的,“享受”这待遇的也是方东。
陈欣掂了掂袜子球试了份量,满意一笑,转身去客厅。
方东还站在那儿疑惑呢,见陈欣出来便张嘴要问什么,陈欣已经抢先一步、将袜子球掷了过去。方东猝不及防,手忙脚乱挥棒打球,自然打了个空,而且下巴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哇,浇水了?”方东抗议,“别这么凶啊,你故意的是吧?朝我脸上招呼”
陈欣坏坏笑了:“少废话,接着来。”说话间第二记已经砸了过去。
方东又气又好笑,再一次来不及说话、赶紧抡起棍子,出手时间还是慢了一点,于是又挨了一记——这回在胸口上。
高峰与周燕在一旁看得乐坏了。高峰一边摇头,一边还抓过一个靠枕冲周燕一挡,当盾牌举在面前。接下来,陈欣砸给方东一个球,高峰就作怪一回,不是无声地张嘴瞪眼做惊恐状,就是飞快往靠枕后一缩头。周燕被逗得不行,笑得人都软了,倒在沙发里直揉腰。
前几次方东统统没有打中。这令方东一次比一次认真了起来。到第七个球的时候,方东全神贯注,出手时间已经跟上了,但还是没击中——因为单单出手足够及时并不足以击中袜子球,还需要另外两点:对球的预判准确;使棍子的动作到位。
陈欣也没想一味打击方东,那样方东陷入沮丧、没了动力,学东西就慢;故而陈欣见方东注意力终于高度集中,第八次便特地投了一个方向与高度最有利右撇子击打的球过去,速度也缓和了一点。
以兹奖励。
方东盯着来球、猛地一挥棍子,果然命中
“噢耶”方东大乐,转身直接扑进了沙发里,“累死我了,不打了不打了,休息”
陈欣没料到这个,盯着方东轻轻抿了抿唇,徐徐笑了:“行啊,你先‘好好’休息。”
之后再“好好”训练
方东看到了陈欣这个笑,瞅着陈欣眨巴了一下眼,突然侧身够过去用力一推高峰起身、还振振有词:“该你了那么多老鼠,就我跟欣欣怎么打得过来?你也学学”
高峰骇笑,回身冲方东比划中指:“尼玛兄弟就是拿来出卖的是吧?”
周燕刚缓了笑,又乐坏了。但陈欣听了高峰这句玩笑话,不免想起上辈子一些真人真事,心下就不舒服,眉头一压。
方东正拿眼角觑陈欣,瞧得清楚,怔了一怔,一骨碌就起身了,奔去了高峰与周燕的卧室、奔去了阳台;而后马上又抓着晾衣叉回来了,一递递给陈欣:“给,教练,拿这个做示范。”
陈欣忍俊不禁,接过了晾衣杆。
方东就得意了,一刮陈欣的脸:“这才对嘛。别难过啊,我又没说不学。”
陈欣慢吞吞收了笑,决定之后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训练方东
尤其是,绝不能再轻易发放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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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陈欣试探清楚了高峰的反应速度。
结论是,高峰跟得上。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而周燕笑都笑得累了,加上极度厌恶老鼠,没想着去打它们,这就没有试,倒是上网查阅了一下消息。结果发现许多地方都闹老鼠,尤其家在农村的;但老鼠年年有,这事比起最近第一热门话题虫群,实在不起眼,所以关注的媒体与网友不多。
陈欣也没特地拉了周燕模底——再过几天,不用任何人催促,周燕自己就会想练。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依旧没有虫群。高峰给实习公司带他的业务员打了个电话,聊了几句谈得不错,而且得知那业务员今天有一笔单子要办,是去海关窗口过手续。
高峰闷得慌,考虑了片刻,想着海关办事窗口是本地单位,来往的也就几个办事的人,去一趟也就碰见一二十个人,不比汽车站火车站那样人多,于是收拾收拾戴上口罩出门,去当小跟班、生平第一次实地跑手续了。
周燕没去市区,不过家教依然做,通过网络语音与视频。课时费也全部一样,只是比当面教课略不方便了那么一点点。而因为费用照算,周燕不能随意,关了卧室门,专心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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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欣看看周燕阖上的门,微一摇头。
周燕也就算了,毕竟不曾亲眼看到。但高峰见识过了那群老鼠的健壮、削瘦、大胆与迅捷,次日起来,还照常过日子,这就是在逃避、在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不止高峰,多了去了。陈欣才不会挨个敦促他们,凭什么?
只除了——
陈欣回了自己房间、跟方东道:“他们俩都在忙了,你不去找实习吗?”。
方东刚开了一瓶冰镇可乐,正在翻电脑里的游戏,闻言瞅陈欣:“不在这一天两天吧?我看你也别去了。超级流感可不是玩笑,身体要紧。”
陈欣在床边坐下来:“呆在家里干嘛?无聊。”
方东就挪挪椅子让出了一半写字台,模过遥控器开了空调:“来,你也注册个账号,我们一起玩啊。”
果然不出所料
陈欣假笑了一下,正色道:“早上我看了看楼下,凉亭那里足够宽敞,可以用来练。”
方东一听就抗议:“这么热的天,我才……”
陈欣打断方东:“要么上午练,要么下午练——下午更热。”
方东不满,直摇头;可是转眼见陈欣静静盯着他,方东就缓缓卡住了。
陈欣又加了一句:“半天训练,半天玩游戏。时间你自己定。”
方东足足卡了三秒钟,想到超市门口那些老鼠,心中对未来的不安到底压过了眼下的懒散,于是无奈投降:“先学你那个什么‘十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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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欣拿来教方东的棍法朴实无华,只有五个基础动作,分别用来应对从左前上方、左前下方、右前上方、右前下方,以及齐胸高的正前方袭来的袜子球的。
方东跟着陈欣挥棍子时大感轻松简单,但当陈欣示范完毕,开始给方东喂球时,方东愕然发现他压根打不中袜子球。
“你这球比老鼠还快啊”
陈欣摇头:“没有。”
方东一叉腰拖长了声:“有~”
陈欣迎着方东的视线,重复了一遍:“没有。”
“好吧,没有就没有……”方东折腾了这小半天,满身大汗,一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你就不知道安慰安慰我?”
陈欣抛着球:“起来,继续。”
方东不满:“别急呀,没看我歇着吗。”
陈欣转头看了方东一眼:“老鼠可不会等你。”
方东打鼻子底里哼了一声不理,偏开脸。
陈欣也再说什么,只是停了抛球,倚在亭子石柱上,半阖了眼养神、静静等。
两人这样僵持了还没十秒钟,方东面朝亭子外边,闲看之间,无意中发现绣球花叶子下的茎杆上栖息着一只蛾子,顿时一肚子的赌气就泄光了,沉沉一叹,起身摆开架势,冲陈欣一点头。
这比陈欣预料的快得太多了——方东消个气,四五分钟还差不多。所以陈欣微微意外。
“你那什么表情不是你说要继续吗?”。方东瞅瞅陈欣,使劲一清嗓子,“来啊。”
陈欣无奈失笑。方东跟着乐了。陈欣见状,突然一个球就砸了过去。
“喂,不许打击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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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陈欣监督方东练打球,下午两人一起玩游戏,傍晚方东跟陈欣点菜,晚上陈欣拉着方东,拿薯片之类的零食在小区里四下巡逻,到处诱捕老鼠——可惜一只也没勾引出来。
高峰二十九号还跟着一起巡逻,因为没有收获,三十号这天晚上,高峰就没下楼了。
“哪去了?”方东打袜子球的命中率翻番,正跃跃欲试,“不见了吗?”。
陈欣没说话,手电筒一转,照向了花丛深处。
“那儿没东西。”方东仔细看了看,“没了也好。是好事,不是么?”
陈欣还是没有说话。
今晚的暗处,没什么骚动;然而,轻轻的夜风,吹来了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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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有血腥味这种事,嗅出来了,陈欣也没法跟方东提。
所以陈欣只能说一句“我看没这么简单”,又坚持查看了几处,一无所获,眼看时间不早,只得回家睡觉了。
陈欣入眠得快。
但方东却睡不着。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翻来覆去了大半个钟头,最后开始骚扰陈欣。
陈欣大没好气,踹方东。
方东起先理亏,老老实实挨了几下没还手;再后面就不甘心了,动手回敬陈欣。
两人在床上闹腾的结果,自不必说。
而后陈欣又一次见周公去了,方东也终于能睡着了——直到深夜,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