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依到外面把茶叶送给罗成,罗成很是高兴,当即就取了些出来,叫常氏到厨下去煎。
罗依重回东屋,高氏问她:“阿依,你这回回来,你婆婆准许你住几天?”
住几天?孔氏倒是准许她多住几天的,只是赵大婶的衣裳还没着落,她得赶回去用缝纫机呢,因此罗依只道:“婆婆许我住一个晚上,我明天中午回去。”
大概孔氏以前根本不许罗依在娘家过夜,是以高氏听了这话,不但没失望,反而高兴得很,拉起她就朝外走,道:“既然你不着急走,那就随我到后面坐去,阿维和阿裳都在后头呢,你突然托人捎信说要回娘家,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呢。”
阿维和阿裳,便是她的兄弟罗维和妹妹罗裳罢。罗依顺从地跟在了高氏的后面,并按照她的示意,把剩下的两个纸包拿在了手里。
从店后的小门出去,就直接到了后院,说是后院,其实就是两道围墙,把后面一座房子和前面的连在了一起。这两座房子都是一明两暗,前面的一座,东屋住着罗久安和高氏;西屋是罗成夫妻带着罗长吉住;中间的客厅改作了裁缝店。后面的这座,住的便是罗维和罗裳了。
高氏站在厅上一声唤,便见罗维和罗裳分别从东屋和西屋出来。两人见了罗依,都很是惊喜,上前问寒问暖。
“站着说话作甚么,快让你们姐姐坐下。”高氏拉了罗依到椅子上坐下。罗维坐到了她旁边,罗裳则挨着罗依坐了。
罗依把纸包递给罗维和罗裳,两人皆嗔怪:“姐姐你回来就好,带东西作甚么。”
这里都是骨肉至亲,高氏终于问出憋了许久的话:“阿依,你这些日子在沈家过得好不好?”
罗依尚未回答,罗裳先道:“瞧姐姐都瘦成了这模样,肯定是过得不好的。”
高氏心存侥幸,看着罗依道:“我和你爹上次去时她就瘦,这才多少天,许是还没补回来。”
罗依很不愿意打击高氏,但又觉得自己若不趁此机会跟娘家人诉诉苦,以后谁知还有没有机会?而且,在这女子地位微如尘芥的古代,若想要逃出牢笼,也只有借助娘家亲人的力量,光凭她一己之力,不可能成事。于是,罗依抬起了头,回望高氏,语气坚定地道:“娘,我想要和离。”
“甚么?”虽然这已经不是罗依第一次表达想要和离的想法,但高氏还是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罗依咬了咬嘴唇,面露凄然:“娘,沈家根本不拿我当媳妇看,我又何苦赖在他家不走?每日里吃不饱穿不暖倒也罢了,最可恶的是,婆婆居然拿啃过的猪蹄给我吃,更可恨的是,那猪蹄还是拿我挣来的钱买的就连你捎给我的点心,她都藏到了自己屋里,后来还是托赵大婶的福,我才尝到了几块。而且就因为那点心,那天婆婆还没许我吃晚饭。若是我在他家白吃白喝,这些我也都认了,谁让我不干活呢。可我并不是我帮赵大婶做衣裳,赚钱补贴家用,那些工钱,全被婆婆拿走了,饶是这样,她还不给我吃饱,还这样对我”
原来即便单独住一间屋,孔氏还是能变着花样虐待罗依。高氏听得目瞪口呆。
倒是罗裳听出了些名堂,不解问罗依:“姐姐,你的陪嫁里头,别的没有,衣裳却是有两大箱的,所以吃不饱也就罢了,怎会连穿都穿不暖?”
“甚么陪嫁?我连见都没见过。都在婆婆房里锁着呢,就是上回爹娘去讨要,她都没肯拿出来。”提起这茬,罗依很是愤慨。
“沈家欺人太甚,且等我找他们去”罗维义愤填膺,起身就要走。
高氏一把拽住他,道:“不许去孔氏她做得固然过分,但却没出格,你就算去了,能吵得过她?只能让她过后又把气撒到你姐姐头上而已”
“娘,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在他家受罪?”罗维停住了脚步,却仍是不肯回座。
高氏回过身,拉着罗依道:“阿依,不是爹娘不肯替你做主,实在是怕逞了一时之强,却害得你过后更受你婆婆的气,她那人好迁怒,我们都是知道的,所以上回才没强行索要你的嫁妆。”
罗依听出了这话里隐含的意思,不免很是失望:“娘,你不许我和离?”
高氏拍了她一下,责怪道:“上次娘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又忘了?我们虽然不信那甚么从一而终的迂腐话,可和离终归是大事,总要有个由头罢?你婆婆霸了你的嫁妆,不让你穿暖吃饱是过分不假,但若因为这个就和离,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些?况且你也晓得,沈家没有任何收入来源,过得本来就艰难,你说你没吃饱,说不定你婆婆也没吃饱呢”
这倒是实话,沈家的确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只是把啃过的猪蹄拿给她吃,这同贫困毫无关系罢?因此罗依仍是愤愤不平。
高氏看出她心内不平,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婆婆再霸道,又能霸道几年?这日子,终究还是你和沈思孝过,只要他对你好,就不值得你和离。”说着,又把罗依拉近了说悄悄话:“你放心,娘待会儿背着人给你些钱,你婆婆不给你吃饱,你就自己买了吃去。至于衣裳就更好办了,我让你爹赶着做几件给你送去。”
靠娘家补贴,这叫甚么事儿?即便她有购物界面,不靠娘家贴补也饿不着,但那也不能成为她受到虐待的理由呀。罗依垂下眼帘,没有作声。孔氏对于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她凭甚么要受一个陌生人的虐待?她好容易穿越一回,可不是为了受虐来的。而且那沈思孝,就真的对她好么?她从头至尾,就只看到了他的愚孝和软弱。这样的男人,她实在是爱不起来。既然不爱,那就赶紧和离罢。此时不和离,难道要等到圆了房生了孩子有了牵绊再来谈和离的事么?如果是那样,还不如趁着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好聚好散。
但这些,高氏理解不了。她因为生长的环境,人生观、爱情观、婚姻观,同罗依都大相径庭。就好比那“愚孝”二字,若对她说出来,大概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罢。儿子孝顺父母,怎么都不为过,怎么就成了缺点了?所以,罗依只能不说话,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