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清七拐八拐,把罗依带到一条无人的小巷中,罗依左右看看,心想,这倒帮她省力气了,待会儿等韩长清走后,她就在这里买涤棉。
正想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面前,吓了她一跳,抬眼一眼,原来是韩长清想去抚她的脸。
罗依也不躲,只皱眉:“一张庚帖都让你爹大闹裁缝店,你这要是动手动脚,他还不把我给撕着吃了?”
此话出口,韩长清果然颓然地垂下了手,不再有任何动作。
她是不是太狠心了点?毕竟韩长清是真喜欢“罗依”的。算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是狠心些的好。罗依想着,板起了脸:“你还有话说么,没有我就走了。”
“阿依”韩长清连忙去拉她,“我求赵世忠帮忙打听过了,县衙的聂大人,居然真是沈思孝的昔日同窗,而且他已经答应帮沈思孝的忙了。”
“甚么?”撤销和离文书不是件容易的事,罗依实在是没想到沈思孝真说动了县老爷,震惊非常,她可不想重回沈家,再去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韩长清忙道:“阿依,你别急,聂大人虽然答应了他,但却也说了,叫花子也有三天年,这事儿等过完年再说。而今才入腊月,咱们还有时间周旋。”
干吗话分两截说,吓死她了。罗依抚着胸口,道:“多谢韩大哥帮忙,不过此事我已有应对之策,以后就不劳韩大哥为**心了。”
她这言语里,多有疏远之意,但韩长清听说她有办法,又惊又喜,哪里还听得出来,只一个劲儿地问她有甚么办法。
罗依只是想和他划清关系而已,哪来的甚么办法,闻言便扯了个谎道:“此事正还得韩大哥帮忙,须得请你以后装作不认得我才好。”
这是甚么怪法子?韩长清很是奇怪,不过一想到孔氏和沈思孝的确对他成见颇多,而且如今罗家人也不待见他,就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总算是解决了一桩事情,罗依生来最讨厌暧昧,爱就是爱,不爱就要清清白白,而今韩长清终于答应同她两不相干,令她大大松了口气,不然她总觉得自己是在盗用原版“罗依”的东西。
“那,我先走了。”韩长清恋恋不舍地看着罗依,似在等她出言挽留。
但此罗依非彼“罗依”,怎会开口,韩长清终于还是满脸失望地离去了。
他一走,罗依马上溜到巷子口,确定附近无人,再折返回去,席地而坐,布袋子搁在面前,调出购物界面,买了五丈布,想了想,又买了五丈——太买少了,朝外跑的次数就要增多,太麻烦,危险性太大,还是一次多买些的好。
罗依想得挺好,但才买完就后悔了,这么多布,她哪里扛得动?而今她这副身板,瘦弱得很,虽说回娘家后伙食好了很多,但到底时日尚短,并没多出几两力气。
这么大一袋子,怎么弄回去呀?罗依坐在地上,愁眉苦脸。正在这时,巷子那头跌跌撞撞跑出个人来,浑身精湿,头上还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罗依慌忙起身,使劲儿把布袋子推到了旁边去,她倒不是怕被人看见涤棉布,而是怕那人身上的水把布给弄湿了。
不料那人跑到罗依面前,却停住了,喊道:“罗大娘子?”
罗依听他语气中满是惊喜,很是奇怪,待仔细一看,却发现此人竟是才刚见过的范景明。这下她更奇怪了:“范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范景明满脸尴尬,并不解释,只是央她:“罗大娘子,能否麻烦你回去帮我拿一身干净衣裳来?”说完又道:“若你不愿走远路,就在附近帮我买一套也成。”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来,递到她面前。
怪不得他见了自己又惊又喜,原来是想求自己去跑腿。不过,替他取衣裳本是举手之劳,只是这一大袋子涤棉该怎么办呢?罗依看看浑身湿透的范景明,再看看脚底下的布袋子,十分为难。
范景明看出她的为难,忙道:“罗大娘子且放心去,我帮你看着袋子,绝不会出问题。”
不知怎地,罗依还真不放心让他看,因为这涤棉是因为范景飞订货才买的,而范景明和范景飞有矛盾,罗家人都看见了……不行,谁知这是不是个阴谋。这笔生意,不仅关乎她自己,更关乎着罗家好几口人的生计,绝对不能粗心大意。罗依断然道:“范公子,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一去一来,得两趟,你自己去,只需一趟,比我去更省时间,你看这寒冬腊月的,你又连连直打喷嚏,万一要是冻出病来可就不好了。”
范景明苦笑连连,他不怕病,只怕丢人,他这般模样跑出去,只怕半条街的人都要出来看热闹了。不过他求人向来只求一遍,见罗依不肯帮忙,便不再多言,以手遮面,继续朝外跑。
罗依看到他遮面的动作,才猛然反应过来,他是因为怕丢人,所以才求她帮忙的。虽说她认为面子并不值几分钱,但若换作她浑身精湿地到大街上跑,也是会羞愤难当的罢?
由己度人,罗依再顾不得那么多,快步跑上前,拦住范景明:“你去帮我看着袋子,我去帮你买衣裳。”说着,不等范景明回答,就跑出巷子去了。
巷外就是热闹的大街,两旁成衣店不少,罗依很快就找到一家专卖男装的,照着范景明的身材,买了一套大号的男装,外加一块头巾和一双靴子。出得成衣店,罗依朝回走,无意间瞟见道旁竖有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长乐街三个字,本来繁体字她是不大认得的,但这三个字并不太复杂,所以认了出来。
长乐街?听起来怎么有些熟?罗依想了想,记起昨日罗裳讲过的屈淑然,不禁感叹了一番。
走进巷子,范景明正守在布袋子旁,身板站得笔直,若非那冻得发白的嘴唇,罗依差点都要以为他根本不怕冷了。
“给,衣裳,也不知合适不合适,你凑合着穿罢。”罗依把衣裳鞋子递给他,然后走出巷子口,背过身去。
范景明很快就把衣裳换好,拎着布袋子走出来,把买衣裳的钱还给她,又道:“多谢罗大娘子,你可是要回家,我们一道。”
罗依一看,乐了,真是帮人就是帮己,她只不过帮忙跑了趟成衣店,就换来个苦力。不过,他换下来的湿衣裳哪里去了?
范景明似看出她的疑惑,道:“扔了。”
扔了?真是财大气粗。罗依暗自咂舌。
两人回到裁缝店,众人还没回来,只有罗久安一人在店里,他见罗依和范景明结伴归来,先是一愣,后是一喜,快步迎上前来,接下范景明手中的布袋子,笑道:“范公子帮忙把布拎回来的?多谢多谢,不如中午就跟我们一起吃饭。”
范景明并不推辞,应了一声,就回后面去了。
罗久安看看范景明的背影,又看看罗依,满面的笑容掩也掩不住。罗依知道他在想甚么,很是无语。自从她和离归家,罗久安就没断过替她再寻一门好亲的念头,只要有男人接近他,他看哪个都顺眼,不然上次也不会爽快接下韩长清的庚帖了。而今看他这模样,一定又是误会甚么了。罗依知道他是一片慈爱之心,担心自己再嫁不了,受人白眼,只是这种事,怎么急得来,再说沈思孝还找上了县老爷……罗依想到这个,眉头不知不觉就皱了起来。
罗久安把涤棉布放好,回身看到她这副模样,奇道:“阿依,你怎么了?是不是范公子……”
这么老实巴交的爹,居然也八卦起来罗依真是哭笑不得,道:“爹,我跟范公子只不过是偶遇而已,再说他是官宦人家的公子,而我只不过是个平民百姓,还是再嫁之身……”
罗久安一腔热忱被猛泼了一道冷水,懊悔不已:“都是爹糊涂,怎就忘了他的身份。不过听说他是被赶出来的,不然也不会委身于我们家。”
身份是其次,关键是,她和范景明之间真的是甚么事都没有啊不过同行一趟,就被自家老爹误会,真是冤枉死了。罗依苦笑连连,只得把沈思孝抬出来转移罗久安的注意力:“爹,听说沈思孝已经托了官衙的聂大人帮忙,打算年后撤销与我的和离文书呢。”
“甚么?”罗久安大吃一惊。虽说当初他是不赞成罗依和离的,但既然已经离了,又哪有撤销的道理?若罗依真回到沈家,只怕不管是孔氏还是沈思孝,都没好脸色给她罢。
罗久安担心女儿,急得直打转:“这可怎生是好?要不托赵世忠帮帮忙,给拿聂大人送些银子?”
“爹要给谁送银子?”常氏扶着高氏从外面进来,喜气洋洋,想来是今日这身新衣让她在亲戚朋友面前出尽了风头。
罗裳和罗成跟在她后面,也是满面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