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字婚中 第五十六章 第一次挑战

作者 : 阿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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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听人提起那两位管事的本事,罗依仍旧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点着头道:“我听司书说了,唐管事会做铃铛,兰管事会做琴,我佩服得紧,只可惜今天上午没能同他们畅谈一番。”

范景飞奇道:“你没去见过他们?怎么回事?我记得他们今天上午都有空。”

罗依怎好说是因为兰清音嫉妒她住了宜苑,只能将头摇一摇,道:“我去拜会兰管事时,她家的丫鬟说她正在作画,不便人打扰;唐管事则说他要去作坊。总之是我去的不巧,等改日再去拜会罢。”

新人头一天入职,前去拜会前辈,乃是惯例。就算不是惯例,任人也想得到。兰清音怎会刚好挑了这个时候作画?她又不是才刚进园不知规矩。范景飞皱起了眉头。至于唐文山,他向来把兰清音的喜怒哀乐放在第一位,拒绝了罗依倒也并不奇怪,只是把私人感情看得太重,以至于影响到了工作,可真是令人恼火。

罗依见他眉头深锁,连忙把葡萄捧到他面前,笑着道:“多大点子事,倒叫你劳心起来,早知道我不说了。”

范景飞却停下了脚步,背负着手看她,面儿上表情有些严肃:“阿依,你才来逸园,又是头一回真正地做生意,难免会有人看轻于你。而且接下来的路,可能会更加艰难,同级看不起,下级不服气,客人刁难,手下不尽力……林林种种,你都会遇到。但你一定不能轻易气馁,要知道,他们,包括我,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只要你付出了努力,作出了成绩,这些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到了那时,现在在你看来是苦恼不堪的难题,都将不成问题。”

这便是在诚心实意地教导她了。罗依肃容听了,点头不语。

范景飞见她沉默,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问道:“你今天吃了两回闭门羹,可还准备去碰壁?”

罗依毫不犹豫地道:“自然要去,我是新人,向他们学习的地方多着呢,怎能一次不成,就再也不去了?再说他们是有事,又不是故意不见我。”

范景飞的一双眼睛,却盯住她不放,直问:“倘若他们就是故意的呢?”

罗依自然知道他们是故意的,但却没想到范景飞竟直接说了出来,不禁愣住了。

范景飞笑着摇了摇头:“你呀……记着,如果是为了诚信求教,就学程门立雪;倘若只是为了甚么后辈拜会前辈的臭规矩,那么不去也罢,你是我亲口任命的管事,莫非比谁矮了一截?”

不卑不亢,他是指这个意思罢,罗依郑重点了点头,道声受教。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一扇小门前,这扇小门,就开在逸园东墙中间,很不起眼。范景飞自怀中取出一把小小的钥匙,递给罗依,示意她开门,道:“这把钥匙,以后就归你了。”

罗依依言开了门,跟着范景飞进去,然后又在他的示意下,将门反锁。门内是条夹道,夹道那边又是一扇门,范景飞再次在怀里模了模,这回掏出两大一小两把钥匙,都丢到罗依手里。罗依上前试了试,用大的那把开了门,两人进去,依旧将门反锁。

这扇门内,便是个极大的跨院,院中又分好几个小院子,院墙高耸,从外面几乎望不见院内的房屋。范景飞带着罗依行至最里面,指着个院门,叫她上去开锁,道:“以后这个作坊,就归你使用了,有甚么需要添置的,尽管告诉文管家。”

罗依谢过他,开了锁,请范景飞先行。范景飞带着她,到院内转了一圈,将各处指给她看。这院子极大,房间众多,一个一个的作坊分列开来,几乎能找见所有的匠作工具。有纺车,有织布机,有灶,有锅,甚至还有打铁的火炉子。

罗依看得惊诧不已,只是她除了做衣裳,甚么也不会,这些工具,只怕她一件也用不上罢?

范景飞走到一架织布机前,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身深深看她:“阿依,你可会织布?”罗依摇头。范景飞又问:“那你可知涤棉布的织造方法?”罗依几乎觉得,他这一眼,能够直望到她的心里去,令她面色涨红,心跳如雷,脑中一片茫然。浑浑噩噩之中,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僵硬地摇了摇头。

范景飞似未察觉她的紧张,走到一只巨大的铁锅前面,拍了拍那锅身,问道:“那女乃糖和包装纸,也同涤棉一般?”

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再次深深地看过来,罗依几乎溃不成防,直想干脆把购物界面的事告诉他算了,管他是把自己当妖怪,还是当做摇钱树,总比这样成天提心吊胆的强。都怪她,为了生计,没有意识到保密的重要性,竟泄露了机密,这疏忽带来的后遗症,可要甚么时候才能完结?

面对着那双微微上挑,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罗依如置冰窟,遏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然而就在这时,范景飞突然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道:“涤棉布和女乃糖,都是购自我处,乃是自海外的无名小国贩购回来的,记着了?”

罗依愣了半晌,才知道他是要帮她把事情揽过去,激动地连连点头。

范景飞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朝前走去,从背影上看,极是轻松悠闲。罗依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快步跑过去,拉住他道:“既然你有本事,那把缝纫机也帮我解决了罢。”

“缝纫机?”范景飞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就是你从阳明镇带来的那台机器?”

罗依重重点头。

范景飞看着她笑起来:“我看那东西简单得很,你自己想法子造出来罢?”

啥?罗依目瞪口呆。

范景飞看着她的样子,哈哈大笑,飘然朝外去了。

罗依好半天清醒过来,沮丧着脸去追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不问我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范景飞侧过脸看她,笑意吟吟:“你准备告诉我了?”

罗依唬了一跳,心跳又慢了一拍。待回过神来时,范景飞已经去得远了。她站在原地,脑子里一团糨糊,范景飞到底是甚么人,难道他真的就不好奇?还是说,他其实是故意装作不感兴趣,准备使个欲擒故纵的法子,让她自己说出来?

如果他是值得信任的,罗依真想就此把真相告诉他算了,有些沉甸甸的压力,她真想找个人来分担,一个人,好累……可是,事情是她自己惹下的,总归该她一个人承担……她的购物界面再神奇,也没有后悔药可买。

罢了,大不了她再也不用购物界面了。等范景飞帮她把涤棉布和女乃糖的事情解决,她就忘记购物界面这回事,老老实实做人罢。至少她还有一门服装设计的本事可用。

作出这个决定,罗依觉得浑身轻松,拍了拍手,出作坊锁门,朝宜苑去了。这个作坊里面的工具,反正她也不会用,还是等拜了师学了艺,再来研究罢。

走在半道上,她想起范景飞在去作坊的路上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脚步就慢了下来,最后拐了个弯,去了西南角上。路过佳苑时,她上去敲了敲门,得知兰清音依旧在作画,她也不多言语,转身又去了安苑。

拉响院前的铃铛,唐文山匆匆而至,当瞧见是上午才刚来过的罗依时,脸上露出几分带着尴尬的歉意来。罗依不等他开口,便道:“我才跟着二少爷去看过小作坊,顺路又来拜访唐管事。”

宜苑在东北角,安苑在西南角,而小作坊在东边,这可一点儿也不顺路。唐文山想到她是特意来拜会,诚心十足,那一声“我有事”的借口,就仿佛坠了千金,极难说出口。

罗依善解人意地道:“我是不是打扰唐管事了?都怪我心急,一听二少爷说要唐管事带我去外面的大作坊,就急急地跑了来。唐管事,你有事就先忙,我改日再来见你。”说完,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等等”唐文山叫住了她,“二少爷让我带你去大作坊?”

罗依点头道:“是。不过唐管事若是有事,改日也行的。”

唐文山朝着竹林的方向看了又看,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手握拳,朝另一只手掌心里一撞,道:“走,我这就带你去。”说着,就此把门锁住,大步朝路上走去。

罗依心头大喜,赶忙跟上,问道:“唐管事,大作坊离这里远不远?我叫他们去备车?”

唐文山道:“是得坐车,不过门上随时备的都有,我们直接去就行。”

罗依点头,不再说话,跟在他后面,朝大门处去。门房的小厮见了他们,果然不等吩咐,就拉了马车过来,罗依上去坐了,唐文山却不肯上,愣是让小厮又牵了匹马来,骑着跟在后面。罗依本是不解,后一想到兰清音,心下又了然,便也不叫他,随他去骑马了。

两人一车一马,一前一后,直行至郊外一处庄子,方才停下。这庄子的布局很是奇特,被划分成了一格一格的小院落,每个院落之间,仅隔着一条甬道;而且院落的面积都不算太大,仅有几间房而已。

唐文山领着罗依一间一间的看过去,有的是锻造作坊,有的是织布作坊,有的是木器作坊……各种各类,不一而足。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规模都不是很大。

范景飞不是皇商么,怎么都是些小作坊?罗依很是疑惑,便问了唐文山。

唐文山解释道:“这里的作坊,只是负责做些精细物件,做好了,再交给别处仿造着大批量的生产——不过这样的情形很少见,因为宫里的那些贵人,往往希望自己所用的物品独一无二,要是产得多了,他们反而就不稀罕了。”

果然是有钱人的心理,罗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唐文山带着她逛了一圈,道:“这些事情,你只需要了解就行,并不需要亲力亲为,如果有甚么需要做的,画好图纸,拿来交与他们便是。”

他只是例行讲解,罗依确是心头一亮,这里甚么作坊没有,那缝纫机并不是甚么高端设备,兴许这里就做得出来。她在心里算盘了一下,觉得此法很是可行,顿时开心起来,把那些作坊里里外外地又参观了一遍,将里面有些甚么作坊,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唐文山许是怕同罗依在一起待得久了,兰清音会不高兴,所以在罗依逛第二圈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回去了。罗依并没有为此而不高兴,只是为他叹了口气——他是这般地用心,可那兰清音究竟领不领情?

逛完第二圈,罗依又仔细在铸铁作坊和木工作坊站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去。让她没想到的是,范景明居然会就在庄子门口。他穿着一袭浅紫团花刻丝袍,外罩淡青色轻庸纱,宽大的纱袖迎着风,飘飘然,同身后檐下流苏轻摆的华丽马车相得益彰。

“你在等我?”不是才刚见过面么?罗依有些疑惑。

范景飞不答,却问:“唐管事呢?”

原来是来找唐文山的。罗依照实答道:“他先走了。”

“他带你来看作坊,自己却先走了?”范景飞的语调骤然拔高。

罗依忙道:“没关系的,我自己也能看。”

范景飞沉着脸,转身跳上马车,喝了声:“走”但马车却并没有动。罗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叫她走,连忙爬上马车,坐到了他对面。

一路上,范景飞一直板着脸,长长的眉毛微微皱起,以至于在眉心处挤出一道浅浅的竖纹;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看似平静如湖水,仔细瞧,却能发现里面暗藏着一丝怒意;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罗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范景飞,在她的印象里,范景飞总是笑着的,要么嬉皮笑脸,要么喋喋不休,总之,没个正形。这一刻,尽管他的坏心情,并非是针对于她,但却让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是一名钱权在握,如鱼得水的皇商;更是能够左右她未来的顶头上司;不论他平日里多么平易近人,也有着威严的、令人畏惧的一面。

车厢里的气压逐渐走低,罗依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去。就在这时,范景飞却突然隐去了所有的情绪,平静地看着罗依,道:“明日辰时,紫微厅议事,商讨本月所接的这笔生意。”他顿了顿,接着道:“这批货,是宫中一位贵人所求,她一共订了四样货,其他三样倒还罢了,而今已然备妥,惟有这第四样,她指明要一件无色透明,但却闪闪发光的臂钏,极是让人头疼,至今不知如何做成。”

无色透明,但却又闪闪发光的臂钏?罗依听得目瞪口呆,不过她并非是觉得这样的首饰有多么地稀奇古怪,而是惊讶于客人根本就没有指定具体的商品,只是给出了相关的描述,至于他们提供的东西能不能满足客人的要求,完全得凭揣测。

范景飞看着罗依,眼中有期翼的光芒闪现:“这件臂钏,你今天晚上不妨多琢磨琢磨。如果明日能够语惊四座,我也好有替你讨回公道的由头。”

不就是吃了几回闭门羹,受了一回冷待遇么,有甚么公道不公道的。不过,罗依也很想博一回头彩,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马车在逸园门前停下,罗依刚下车,便见个白衣公子飞掠而至,闪身坐到车夫身旁,夺过他手里的马鞭,啪地击向马身,冷喝一声:“去范府”

车夫不知是认得他,还是迫于他的威势,不顾范景飞尚未下车,抖了缰绳就走。

罗依看着重新开动的马车,目瞪口呆。

范景飞在车里不知骂了句甚么,随后探出头来,一脸无奈苦笑:“追命的来了,你先回罢,记得明日的事,可别忘了。”

在罗依的印象中,范景飞几乎是无所不能,没想到他居然也有无奈的时候,真不知那位白衣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看着那马车离开巷口,消失不见。

罗依原本是打算今晚回家的,但想到明日集会是在辰时,担心起太晚会迟到,起太早又雇不上车,于是纠结一番之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坐逸园的马车回家吃了顿晚饭,然后又赶了回来。

逸园的夜晚,十分安静,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树梢沙沙的响声。秋蝉许是觉得太过静谧,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听说二少爷回府去了呢,夫人昨日便遣人来叫了他的,可他偏生推月兑太忙,挪不出时间,这不,夫人只得使出了杀手锏,请了屈府的三少爷来请他,这才把他给请动了。”

她讲完,生怕罗依责备她话多,提心吊胆地望了她一会儿,待见她托腮沉思,并未有责备的意思,便又大胆起来,接着道:“二少爷最听屈家三少爷的话了,他们是发小,屈三少爷又是屈大小姐的兄弟,二少爷同屈大小姐那般要好,而今屈大小姐不在了,他自然就对屈三少爷更加另眼——”

“秋蝉,你又多话,不怕被二少爷责罚么?”秋水端着一盘刚刚洗净的葡萄出来,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

“二少爷又不在,说说有甚么要紧……”秋蝉一面低声嘀咕,一面偷眼朝罗依看去,见她仍旧托着腮,并没有留意到她,这才松了口气。

秋水把葡萄搁到罗依手边,道:“罗管事,用点葡萄罢。”

罗依点头,随手拈起一颗,问道:“你们两个,可晓得钻石?”

“钻石?”秋蝉和秋水茫然摇头。

罗依想了想,换了个词儿:“金刚石,可曾听说?”

这回,秋蝉和秋水都点了头。秋水道:“那东西仿佛是用来镶在甚么上的。”秋蝉看了她一眼,挺了挺胸,得意洋洋地道:“平日里你总嫌我爱打听,我要是不打听,怎么会比你懂得多一些呢——那金刚石,是用来嵌在钻头上的,据说那东西比铁还要硬,所以匠作们常拿它来钻东西。”

罗依一喜,忙问:“那东西是否透明如水晶,于阳光下光芒四射?”

秋蝉摇头:“金刚石我也曾远远儿地瞧过一两眼,但好像并不怎么透明,也没见它发光。”

既不透明,也不发光?那是金刚石么?难道和她所想的东西,是两码事?罗依迷惑了。

秋水见她烦恼,出主意道:“罗管事,您的小作坊里应该就有这东西,明儿您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小作坊里的确应该有钻头,罗依振奋起来,再一想到明日辰时集会就要开始,又着急起来,等不得明儿去,当即便站起身来,模着怀里的钥匙,要去东边的小作坊。

秋水见她抬脚要朝外走,慌了神,连忙去拉,苦劝:“罗管事,天色已晚,各处都已落锁,您还是等明儿天亮了再去罢。”

只要能确定此金刚石就是彼金刚石,她在明日的集会上,就能拿出一个粗略的方案来,罗依一想到这个,便全身热血沸腾,执意要去。

秋水见状还要拦,秋蝉却是已将罩着透明罩子的气死风灯笼取了来,奇道:“秋水,你这是怎么了?唐管事和兰管事,哪个不是经常深更半夜还窝在小作坊赶制东西出不来的,他们能去,罗管事为何就不能去了?”

罗依闻言,更是坚定了要去瞧一瞧金刚石的决心,招呼了秋蝉就走,秋水咬了咬牙,也跟上了。

行至宜苑之外,踏上青石板路,四周愈发显得静寂,惟有一轮弯月,静悄悄地挂于半空之中。所幸踏上石径之后,不时有巡夜的婆子经过,教人不那么害怕。罗依闻着风中淡淡的栀子花香,想着也许马上就能不辜负范景飞的期望,脚下就越来越轻快,仿佛要随着风一起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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