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迎亲队伍,本是郑荣召来村中几个要好的小伙充数。冯虞六人看着来劲也要加进去凑热闹,顿时队伍雄壮了许多。冯虞还将大雪牵来,在额头上扎了多红花,借与郑荣骑上充门面。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嘻嘻哈哈,随着六名开道唢呐手绕村一周。后头还跟了十来个蹦蹦跳跳看热闹的小子丫头。
回到石家,便要接新娘出阁。不过按规矩,新娘这会儿得抱住父母双亲,依依离情,迟迟不愿上轿。原本就是个过场,可是石家丫头却动了真情,哭得稀里哗啦,只能是回头补妆了。直到未时,新娘子才和父母亲友告别,戴好红盖头,由喜娘扶着上轿。
待轿子起行时,喜娘端来一盆清水,向轿底洒去,嘴里一边还喊着吉利语,这叫“喊四句”。喜娘每喊一句,大家便要跟着应和一声。
“洒轿夫啊……好哇!好丈夫啊……好哇!洒轿脚啊……好哇!好达家(莆仙方言婆婆)啊……好哇!”这里头,就属冯虞六个嗓门最大了。
花轿照旧是绕村子一圈,打哪儿来又回哪儿去。花轿进门,主婚人也就是石老伯的兄长当即招呼送亲的将嫁妆盘中的蚊帐取出,挂到新房里的床上,然后抓了红枣、花生、瓜子、桂圆干、糖果、铜板什么的,向帐子的四角撒去,取个早生贵子的意思。主婚人在边上还大声嚷嚷着:“撒帐东西南北方,百无禁忌姜太公。桂子兰孙联科第,荣华富贵喜匆匆。”
这些完事了,新娘还不能下轿。憋到黄昏,才由喜娘打开轿门,扶出新娘,到厅堂神案前与新郎对面站定,即行婚礼。婚礼黄昏举行这也是有讲究的。按着《说文解字》所注,婚字解为昏时娶妇。
这时候,厅堂外鼓乐声起、鞭炮齐鸣。新郎新娘拜天地,拜祖宗,夫妻交拜,喝交杯酒,进三汤三点再拜父母双亲。这会儿郑荣只知道笑了,主婚人让干嘛干嘛,僵得跟木偶似的。边上冯虞看着,嘿嘿怪笑,心想着明日定要好好打趣一番。至于今后自己成亲时会不会表现得更不济,那就不在考虑之列了。
典礼之后,天色也渐黑了。开席!虽说昨晚上撑得走不动道,可冯虞几个依旧对晚上这顿满怀期待。早午两顿没吃,也清得差不多了。
婚宴讲究也不少。按规矩全席十二道菜,暗喻一年十二个月,月月美满。有了冯虞解囊输血,这桌酒菜可是上了几个档次,什么温汤羊肉、酒炖河鳗,拳头大的对虾,乌骨鸡炖老鳖……村里人几年还难吃上一回这么好的。这其中,温汤羊肉可是最难整的。
做这道菜,得选上好的山羊,放血宰杀,月兑尽毛,卸了内脏,把整羊放入锅中,用沸汤淋烫几遍,再立马放入木桶,冲开水淹没全羊,盖上桶盖,待到第二天再取出,按羊脖肉、羊脊肉、羊腿肉、羊杂肉四类分别切开。这还不算完,吃之前,还需用利刀把羊肉切成薄薄的细片,装盘上桌,佐以姜末、蒜片、老醋、酱油,那味道可是只能自品不可言传。单这一道菜,便让冯虞感叹不虚此行了。
上到第六道菜时,郑荣便到各桌敬酒。这家伙酒量尚可,一圈下来还算能迈得开步。最后一道菜吃完,鞭炮再响,这就该散席了。可是满院的小年轻比开席还来劲儿。怎么呢?“闹洞房”的时辰到了。
按着此时的规矩,闹洞房本来只能有一个节目,这些人见识有限,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来。可惜今日合该郑荣倒霉,遇上冯虞这个扫帚星,前生不知道见识过多少闹洞房的招式,哪怕抛去那些个实在不适合今世风俗的,也是足以应付了。这会儿他自然是百无禁忌,一一施展。满屋的无良看客一个个是乐不可支,笑得涕泪横流。郑荣却是欲哭无泪,恨不得当初打劫时让那女娃一脚踹死算了。新娘倒还没那么激烈的反应,还在一旁偷笑。考虑到此时民风,冯虞还没敢冲她下狠手。
玩闹了半宿,冯虞他们第二天都起得迟了。草草喝了些粥,冯虞便向石老伯与郑荣告辞。今日本是新娘回门,还得再闹腾一天,石家正琢磨怎么给冯虞六人再弄些新鲜彩色,听说他们这便要走,石老伯一家赶紧想着法子挽留。冯虞一琢磨,这两天已经是吃好喝好玩得疯了,再不启程,还干不干正事儿了,于是横下心来尽早启程。
看真是留不住了,石老伯只得带了家人一路送出村外,郑荣更是非要给恩公磕个头,冯虞生拉硬拽勉强止住。“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必如此。今后便在这里好好过活。如有什么难处,便到福州府大食堂寻我。”
郑荣的泪水止不住往下直淌。“冯爷,别的我郑荣也说不来。今后但有差遣,郑荣万死不辞!”
离了石塘村,冯虞等人一路西行直奔兴化府,半道上经过西天尾镇,孙展催马追了上来,大声说道,“少爷,你还打算去看看那南少林林泉院吗?便在此处。”
冯虞一听这话,猛然勒住马头:“你说什么?”
“南少林便在此处。”
“头前带路!”
一行人拍马疾驰,转眼便到了九莲山脚下。冯虞等人下了马,解下佩刀,留下孙展在山门外看着马匹兵器,谁让他说自己之前已经来过南少林了。
一行人有说有笑上了山道,只留下孙展暗自跳脚。谁知道去得快回得更快,没到一顿饭工夫,几个人已经耷拉着脑袋下来了。孙展赶忙迎上前去,“怎的?知客僧不让进山门?”
“不是。让进倒是让进。可是上午全寺和尚都做早课,鬼的动静都没有。后山练武场也不让进。”说着,曹荣做了个“请走人”的手势。
冯虞摇了摇头,“算了。这回时候不对,我们回程再说罢。”说着飞身上马,“正事要紧,去兴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