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两个弟弟带着三个小家伙先行回家,朱宏燚心中微微有些得意。阎应元虽然官不大,但是功劳着实不小,想想他一个小小的典史,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就凭着一腔热血,带着六万赤手空拳的百姓生生的将二十万四鞑子挡在扬州城外八十一日杀敌七万余人,更是击毙了三王十八将,这样的功劳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想一想关宁军的所谓宁远大捷,袁都督带着近两万正规军,面对六万没有火炮的鞑子。火器俱全之下满打满算坚守了五天,最后还让人家把觉华岛上的军民屠戮殆尽,这都有脸喊大捷,两相比较之下怎么看都觉得关宁军简直就是一群废物。
得了这样的人才,朱宏燚自然是满心欢喜,拉着卢象升晃晃悠悠的沿路而行,准备另找一家酒楼好好的祭一祭五脏庙,顺便庆祝一下。说起来京城着实繁华的很,街上行人摩肩擦踵,颇有些挥汗成雨的架势,道路两旁的各色店铺旗帜高扬,大大小小的商号多达数十家,南北混杂各有特色。
走了两条街,抬眼望去便望见一家大酒楼,匾额上写着“逸仙楼”三个大字,占地并不算大,也就是栋三层楼,装修也算不上豪华,古香古色地,颇有些百年老店的气派。
对于这“逸仙楼”朱宏燚也略有耳闻,除了酒菜闻名之外,更有些荣耀的往事值得夸耀:不但各路来往的才子在此留下了墨宝,远的不说,就说上当今大书法家董其昌就曾在此用了膳,还留诗一首表示谢意。
这会儿虽说已过了午膳的时间,可逸仙楼内依旧坐满了客,店小二招呼客人的声音此起彼落,生意兴隆得很。这不,又来客人了,两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哥儿望着大门来了,门口侍立着的店小二忙迎了上去,满脸是笑地道:“二位爷,里面请,小店别的不敢说,酒菜却是一流的,包你满意,嘿,您老要是吃上一回一准下回还来……”
小儿满嘴跑着火车,吹得山响,年长的那位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背后一位却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道:“啰嗦什么,去,找个清静的包厢,我们不耐吵闹。”
小二看了看含笑不语的公子哥儿,点头哈腰道:“两位爷,赶巧三楼还有间包厢,小的这就领您老上去,爷,里面请。”
不肖说,这二人正是朱宏燚和卢象升。进了门,刚要走到三楼,一间包厢里传出来的对话却引起了朱宏燚的注意……
“孙承宗那老匹夫准备发难了……今儿个咱们就得把章程定下来,大家伙心齐就用不怕,真要出了事,还有上头顶着……”一句话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体上是有些人在商量些事儿罢了,可问题是这声音沙哑得很,听起来有些耳熟,朱宏燚愣了一下,猛然记起这声音的主人正是他的老对头孙之獬。
这厮怎么在这里?还说什么大伙儿。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还真有意思,以孙之獬的身份称呼别人为大伙儿,这就意味着与他同桌的都是些与他一个阵营的官员,这么些官吏凑在一起商量事情,只怕不是件好事。
朱宏燚刚想驻足细听,那个饶舌的店小二却凑了过来,陪着笑道:“爷,里面请,小店这包间雅致得很,位置也好,清静不说,还靠着街,看看风景也是好的,咱们楼里有的是好姑娘,您老要是想找个乐子听点小曲,小的可以帮着叫去……”
那些谈论声原本就不算大,又隔着包厢的门,这会儿再被店小二瞎扯一通,朱宏燚根本无法再听到里面的谈话了,心里头火起,恨不得一脚将这长舌男踹下楼去。
当然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朱宏燚还不至于霸道到那等地步,挥手止住了店小二的胡扯,笑着道:“带本公子到包间,菜随便,将贵店最拿手的端十个上来就成,酒就上两坛上好的花雕就好了。”
店小二还真没见过这么点菜的,别的客人都是到了包间坐定了,问些个菜名,听完介绍才下定,这位倒好,包间的门都还没进了,就先把酒水都定下来了。店小二刚张开嘴准备再多吹嘘一下本店的那些个名菜,朱宏燚却不耐烦了,脸一沉,冷哼了一下道:“带路”,那股子冷劲顿时吓得店小二一个哆嗦,不敢再多饶舌,点头哈腰地道:“爷里面请。”
包厢里陈设简单,也就一张八仙桌外带几张圆椅,古香古色的,屋角一张小高台上摆着一榕树盆景,三面墙上挂着数幅水墨山水,偶尔一阵风吹过,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弹琴声。包间不错,但更令朱宏燚满意的是,这包间恰巧就在孙之獬所在包间的隔壁,那些官吏说话声音稍高一点,这包间里都能听得清楚。
这会儿朱宏燚可没闲心去听店小二的废话,手一抬,掏银子赶那个饶舌的家伙手里一塞就想让他滚蛋,自个儿坐在圆椅上,静静地听着。
还是孙之獬那个公鸭嗓子在蛊惑着:“……咱们得一起发力,只要把那家伙给弹劾下去,就等于断了孙承宗的臂膀……浩明兄,你怎么说?表个态此事你可是主力”
浩明?朱宏燚飞快地在脑海中将朝中大小官员的履历过了一遍,记起了这号人物究竟是哪路神仙:倪文焕,字浩明(注),江苏扬州人,万历四十七年二甲进士出身,也属历史上魏忠贤的爪牙,阉党的重要党员之一。
“上头既然都定下来了,我等照着做就是了。我定然让那小子知道咱们的厉害”倪文焕不紧不慢地答了一句,平静的很,话音里连一丝的波动都没有,一听就不是什么好鸟。
“啪”听起来像是孙之獬拍了下巴掌接着又说道:“好恭辰兄怎么说?”
“既然几位老兄都认为可行,那在下也绝对没有二话。”片刻的沉默后,一个显得有些粗狂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田尔耕(注)”卢象升在一旁轻声说道。
田尔耕乃是兵部尚书田乐之孙,以祖荫积官至左都督。为人狡黠阴毒,与魏良卿交深,依附魏忠贤。天启四年,代骆思恭掌锦衣卫事。与许显纯、崔应元、杨寰、孙云鹤同为魏忠贤爪牙,号五彪,专主杀戮。时忠贤斥逐东林党人,数兴大狱,他广布候卒,罗织成罪,酷法拷讯,入狱者率不得出,时人称“大儿田尔耕”。田尔耕诬夏之令贪赃,烹杀之。对杨涟、左光斗等六人,每五日一次拷打逼供。累加少师兼太子太师。朱宏燚飞快地记起了这刽子手的履历。
“嘿嘿,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咱们就得同心协力……只要扳倒了那小子,公公那里重重有赏”一个显得有些阴柔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口子京腔圆滑得很,可声音却陌生得很,朱宏燚想了半天也没搞清楚这人究竟是谁。
正有些疑惑间,店小二托着个盛着酒菜的盘子急冲冲地进来了,面上堆笑,口里招呼道:“爷,你要的酒来了,菜先上了四个:爆炒牛肉丝,糖醋鱼、五香排骨,冬瓜乌鸡汤,咱店是老字号了,这菜啊,包你吃得香……”
靠该死正要紧关头,这货怎地就冒了出来,娘的,坏老子大事。朱宏燚恨不得一刀劈了这个饶舌的家伙,冷冷地道:“放下出去”
卢象升一见朱宏燚生气了,一把揪住正有些莫名其妙的店小二,像拎小鸡般提溜着走出了门外,随手掏出一块碎银子道:“这银子赏你了,没别的事不要再来打扰”
店小二原本吓白了的脸,一看见银子立刻活了过来,满脸是笑地应道:“那好,那好,不过,客官,还有几个菜没上呢……”
“不用了,多的银子就当你的赏钱了。”卢象升没好气地将还唠叨个没完的店小二推了出去,将包厢的门关了起来。说实话,他也有些气恼,他刚才可是听出来了,隔壁包厢的几个家伙再商量什么阴谋,对付还是孙承宗。孙承宗可是他的房师,若是听到了,也好帮着应付。可偏偏被这混蛋给搅和了。
这会儿包间里是清静了,不过隔壁却传出一阵桌椅的移动声,听起来像是这伙人打算会钞离开了,朱宏燚心里头大恨:这帮全是阉党的人,这会儿勾结起来准没有什么好事。似乎是商量着怎么对付孙承宗,尤其是刚才那个阴柔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娘娘腔,还说了什么公公,跟那帮混蛋坐一块,难道说是宫里的太监?魏忠贤准备动手了?
隔壁包间传来门被拉开的声音,随着一阵谈笑声,那帮子官员都走了出去。朱宏燚稍等了片刻,估模着那帮人都下了楼,飞快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下了楼梯,远远地看见那伙官员个个都是身着便衣,在门口各自拱手道别,朱宏燚飞快地扫视了一下那群人,立刻发现一个眼生的人物正向街边的一顶二人小轿走去,心中一动,拉起卢象升立刻下楼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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