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两声响,三个人影重叠在了一处拳风四起,惹得楼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们惊呼了起来。
京城豪贵争斗,向来是下人护卫出死命,主子在一旁看热闹的无聊游戏,极少有人会将火烧到自己身上来的。
但朱宏燚却和那些权贵子弟很不一样,不待张世泽带来的卫护与朱茗绅的高手护卫动手,他竟然挺身向前,非常轻松的在对方漫天雨点般的招式之中,寻到了一纵即逝的某个空白处,直直一拳头伸了过去。啪一声脆响后,本来众人意料当中的惨烈厮杀到此嘎然而止。
朱宏燚收回自己的右手,笑眯眯地站在了原处,就像是没有动过一样。
朱茗绅带来的两位的高手已经蹲到了地上,鼻梁已经被那一拳打断,鲜血流了出来,眼泪也流了出来
朱茗绅眼见自家最得力的高手护卫,竟然被一拳头打成了小狗般蹲到了地上,大惊失色,指着朱宏燚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你竟然公然出手械斗这成何体统”
朱宏燚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你都打上门来了,老子再不出手岂不是傻瓜。什么体统不体统,打赢才是王道
楼中众人早已看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打架见过,但堂堂大族子弟亲自下场却没见过,就算有人运气好,见过这种罕见场景,估计也没有见过下手如此快准狠的世家子弟。
就连张世泽也有些郁闷,朱宏燚弄这一出,却是让他也觉得没面子。忽然间,他心头一动,想到先前看似滑稽的场面——朱宏燚居然能如此果断的出手,并且……那一拳看似胡闹,但却是立刻扭转了形势——他再望向朱宏燚的目光,此时就多了一丝感慨。
在众人的目光护送下,朱宏燚和张世泽正要往楼上走,楼角一间雅座被人推开,几个人推门走了出来,想来是听见外间争执后,出来看热闹的,其中一位满身贵气,衣着华丽看上去一十二岁的小孩子看见张世泽后,眼睛微亮,走上前来,笑道:“没想到世泽你也在这里。”
来人面相英俊,浓眉清目,鼻挺唇薄,虽然年纪还小,但看上去真是一表人材。
张世泽微惊行礼道:“信王殿下居然也在。”接着赶紧将朱宏燚介绍给对方,朱宏燚没有想到这位便是今后的崇祯皇帝,如今的信王朱由检,当即立刻行礼。
如今的朱由检年纪虽小,行事也异常低调,但是生于皇家哪里会对政事一无所知,所以张世泽一介绍,他马上猜到了朱宏燚身份,不由微感吃惊。尤其是他见朱宏燚言谈中不卑不亢,骨子里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偏生面上的微笑却是如此温暖可亲,不由觉得十分舒服。
便在此时,那位朱茗绅也过来给信王请安,又有闲杂人等将张世泽和朱茗绅两家先前的小冲突在朱由检耳边说了一遍。朱由检听后,大感兴趣,对朱宏燚问道:“朱大人乃是两榜状元出身,但怎么似乎对读书人有意见。”
“人人皆可读书,人人皆是读书人。”朱宏燚向朱由检行了一礼,回答道。在他的心目中,没有这个时代的阶层划分概念,也不认为念些八股,便成了超月兑工商俗流之辈:“我也读书,怎敢对读书人有意见……只是……”
他微笑继续说道:“我对所谓才子很有意见而已。”
此话一出,楼中众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想看这个功夫高超的状元郎又会有什么新鲜说法,连朱由检也极有兴趣地请教道:“你为何看不起所谓才子?”
朱宏燚微笑解释道:“之所以对才子有意见,是因为觉得如今风气大谬,读书人似乎只要肯多去去青楼,就成了才子。这才子的味道,只怕脂粉味太多,书卷气太少,于国无益,倒是让那些妇人挣了好处。”
这话虽然有些尖酸,却不是如何毒辣,倒有些像在说笑。
朱由检打了个哈哈,酒楼中人也哈哈哈哈,这一桩事便算揭过了。毕竟在别人眼中,这个状元郎不仅身份高,又有英国公做后盾,而朱茗绅那方,打架似乎也不是朱宏燚的对手,骂架也不是对手,只好恨恨作罢。
朱由检邀张世泽和朱宏燚入内饮酒,两人皆托辞回府婉拒,只是订好了后日再叙的活约,他们一行人便扬长而去。
朱宏燚离开后,朱茗绅一伙人面上无光,只得离楼而去。奇珍轩开始渐渐回复了平静,只是各桌的客人还在议论先前的争斗,都说今科状元郎还是真是妙人儿,竟然是如此的有个性。
朱由检似乎也有些遗憾,他虽然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但是日子却过得极其不自由,若不是那个皇帝哥哥待兄弟一向很好,他还真不想呆在这京城里了。遂倒了杯酒自己缓缓饮了,幽幽叹道:“都说成国公喜好文学,常与清流交往,如今看来,他交往的这些人之中,连个像样的人才都没有。”
说到这,朱由检拍拍手中扇子,忽然想到先前朱宏燚揶揄人的话语,赶紧将扇子放回桌上,笑道:“那朱茗绅仗着家中父亲权势,自己又与不少勋贵子弟交好,所以不把英国公放在眼里,这等庸钝之辈,迟早要自取灭亡。”朱由检身为皇族,自然知道当今皇后与英国公的关系。他略有些出神,耳旁听着幕僚说道:“只是那位朱宏燚根基浅薄,今日便在酒楼上……不说太露锋芒,也嫌孟浪了些。”
朱由检挥挥手道:“你知道什么,人家有锋芒毕露的本钱……”他说话的口吻,似乎根本没有自己也才十二岁出头的自觉。
想到那个状元郎脸上亲切的笑容,朱由检唇角泛起一丝欣赏的微笑,“更何况刚才是那朱茗绅打上门来了,言语间对英国公大是不敬,如果朱宏燚这都能忍,那就是没骨气了,不过以那朱茗绅睚眦必报的性格,这朱宏燚和他之间少不了碰撞。”
忽然间他醒过神来,一拍额头笑道:“我想这么多干什么,本王就是个不理朝政的闲散王爷。”
“来来来。”他招呼着桌上的人开始饮酒,
桌上众人赶紧应着,心里却想着,如果您真的甘心做个闲散王爷,刚才何必出去趟那摊子浑水?
经过这一闹,为了免得麻烦,朱宏燚和张世泽干脆也懒得出门了,谁知道这朱茗绅还会想出什么歪点子。虽然两人不怕他,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省的麻烦。可老话也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舅婿两人都挂了免战牌,可朱茗绅还是跑出来生事了。
说起来也是倒霉,谁让紧赶慢赶,过了元宵节就是朱宏燚的生日。他虽没想过大张旗鼓。但来贺的人还是很不少。安远侯家的两位小侯爷柳绍宗、柳绍繁亲自带着几个至交好友登门。泰宁侯陈闻礼的长子陈延祚和永康侯徐应坤的弟弟徐应垣更是突然来访。再加上终于从公务中月兑身出来兴致勃勃赶来的卢象升,场面倒是热热闹闹。
作为寿星公,朱宏燚自然是众矢之的。几杯下肚后他便再也不敢多喝,死活推拒了那些层出不穷的劝酒手段。正乱哄哄的时候,前头忽的传来了一阵丝竹弹唱之声。起初众人还不在意,但几句过后,那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纵使是半醉不醒的人也都晃了晃脑袋坐直身子,四下里寻找唱戏的人。
这年头逢年过节,富贵之家流行演堂会,少不得会请上戏班子演上几场。奈何朱宏燚这个后世来的人对戏曲小调之类的东西着实兴趣不大,每次都是在半当中打瞌睡。这次也不例外,他本就因为喝了好几杯而有些睡意,此时听着那犹如催眠曲似的调子,更是犹如小鸡啄米似的打起了盹,直到不知是谁拍巴掌大叫了一声好,他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朦胧之间,他倒是看到几个衣着戏服的女子在那边厢唱着他根本听不懂的台词,于是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却见左右人等都是听的怡然自的,而且还有人顺着唱腔打拍子。
“我说元晦,我煞费苦心给你请来了名角为你演《百花亭》捧场。你倒好。居然睡着了”张世泽一回头看见朱宏燚大梦初醒的模样。忍不住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一巴掌,旋即努了努嘴道:“别小看这么一场戏,这吉庆班可是京城的好戏班,等闲是请不到的。”
朱宏燚还有些迷糊,不就是个戏班么。他正寻思着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这立刻就有一个洪亮的嗓门打断了那吹拉弹唱的声音。
“好热闹,今个朱大人做寿,怎么没人知会我一声?”
微微有些醉意的朱宏燚看清楚来人,那酒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面上流露出几许冷意。
来者头戴赤金冠,身穿一件玄色绣金团花锦袍,腰中束着玉带。虽面带笑容,顾盼之间却掩不住傲色,正是朱茗绅。然而看清楚席间众人,他面上那趾高气昂之色立时微微收敛了些,却是没料到今日来贺的竟几乎都是功臣子弟。
“绍宗老哥原来也在啊。”他瞥见柳绍宗的同时也看见了朱宏燚,却有意装作没看见忽略了过去,因笑道:“朱大人倒是会挑人下帖子,连你都请了,怎么把我给忘了”
柳绍宗是人精,早知道朱宏燚和朱茗绅之间的恩怨。前些天还听妻子说朱茗瑜在诗会上对朱宏燚发难。这会儿朱茗绅这么一说,他便笑呵呵的站了起来:“老弟实在是错怪了人,今儿个哪里是有人下了帖子,只不过我们几个兄弟的爱凑热闹,所以就全都赶到了这里来。不信你问问大家伙,谁接到了帖子?”
朱茗绅见众人皆摇头,心头暗恼,却又不好在言语上的罪将来铁定要袭封安远侯爵位的柳绍宗,当下便干笑了一声:“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大喜之日,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唔,来人,把我的贺礼送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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