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弥最终还是没能进中心医院的大门。内心的恐惧排山倒海而来。
回到第五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推开门,音弥笑了笑,“我回来啦。”
傅凌止抬头,本来是冰冷的眸子突然染上一层诡谲的颜色。
“今天治疗的很顺利,所以比较晚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敢看他。她连医院都不敢进,上手术台更成了一个问题。可她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责备自己。
音弥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握紧他的手,取暖也好,寻求安慰也罢。
可她没想到傅凌止就那样无所谓地拒绝了她的手,让她僵在半空。
只消一眼,音弥就知道他不对劲了。
“怎么了?别气了,我不是故意晚回来的。我今天……”
“今天苏妄言怎么样?你过得开心吗?应该很开心吧。”他挑了挑眉,神情冰冷。
音弥愣了愣,她想告诉他她今天过得很不开心,很难过,想扑到他怀里哭一场,并且,“妄言那里我不知道情况。今天没去。”
“是吗?”他的声音阴阳怪气,苦涩难听,甚至有抹不易察觉的鄙夷在里面。
听着怪难受的。
“傅凌止,不要用你擅长的反问来对付我。你怀疑什么或者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我今天没见过妄言。”
傅凌止砰地用手臂垂了一下硬朗的床面,可马上又紧紧咬住牙齿,唇色发白。音弥要扶起他,他却甩开了她的手。
她不明白他怎么了?只是一天不在身边,就突然变了样。可他不说她永远也不知道。
“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怎么回事?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我现在就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你和他私奔我都没办法阻止,既然你……那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出现?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让我觉得幸福得不真实的话?”
音弥退了两步,直觉地问了,“你什么意思?不要拐弯抹角,温醉墨跟你说了什么?”
傅凌止面色一顿,更大的怒气被他干涩的声音吼了出来,“我们的问题不管别人的事,你不要扯上她。如果你还不想说,那么我来。”
他往身侧模了模,拽出那带药,摔到她面前的地板上,塑料药瓶噔噔噔咋了出来,横陈在她脚边打转儿。
屋子里的空气暗沉如海。
“我真想不通,你就那么不想要我的孩子是不是?趁着我病危,趁着我躺在手术台上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你竟然……你竟然打掉了孩子!”
他眉间的杀气朝她直愣愣扑过去,要将她分毫不差的钉在罪的十字架上。
音弥说不出话来,她呆若木鸡,她瞠目结舌,她被他的目光破了一盆冷水,长驱直入,堪堪将她淋了个透。
她原以为孩子的事会成为两个人绝口不提的伤。可现在看来,他似乎又误会了。温醉墨,你真能作恶。除了她,音弥想不出别的任何可能。
“温醉墨和你说我把你的孩子打掉了吗?傅凌止,你也……信了?”她目光灼灼。
傅凌止没看她,目光滑到她扁平无恙的肚子上,就在不久前,那里面还住着他的孩子,盼了很久,闹了很久,终于来了的孩子。
若不是小醉无意中把她的药拿到病房,无意中透漏了人流那两个字,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
“那个时候你竟然有闲情逸致去打胎?薄音弥,我真是对你越来越刮目相看了,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吗?我祈祷的内容不是我活下来,我祈祷的是你们母子安然无恙!我甚至还想,只要你和孩子好,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我被陈暮东要挟在割伤自己十几刀都无所谓!可现在,这就像一个天大的讽刺。你够狠,你真够狠。就那么讨厌我的孩子吗?它也是在你的骨肉!它是从你的肚子里长出来的!我不知道你的心长在哪里!还是,你根本没有心?”
音弥瘫坐在地上,她没有力气起身。只觉得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还是不信她。
“为什么温醉墨说什么都是真的,而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她泥塑木雕一般地看着床上高高在上的他,目光孱弱。
傅凌止愈发笑得大声起来,墙壁都在微微颤抖,“真不真我看到这袋药就明白了,事实胜于雄辩,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事实上她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无从开始,那些噩梦似的回忆,她万万不敢触碰,况且,他既然都先发制人地误会了,她解释又有什么意思?
他神情悲伤,她心里冰凉。他把喜怒哀路一股脑发泄出来,她却只能被误会被隐藏。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被深咖色外套包裹的身形恍若一根竹竿,毫无肉感,风一吹就倒了似的。
她笑起来很好看,可此时此刻没有酒窝,傅凌止也不确定她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她说,“对,你真聪明,我就是不想要你的孩子。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这一句落下傅凌止支起的上身也重重地倒在了床上,伤口震出了血,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她的话像一颗炸弹,把他的心肺炸得血肉横飞。
“滚!消失!你给我出去!”他其实并没有吼。
可音弥的全身都在颤抖,她苦笑,神色悲伤,“傅凌止,这次,你又想让我滚到哪里去?”
他冰冷地看她一眼,“在你处心积虑打掉我孩子的时候,你就知道应该会有今天。我他妈瞎了眼才会为你挡了十八刀!我他妈就是找抽找虐的一蠢蛋!”
她嘴角扬起的弧度很悲戚,“你确实够蠢。还有,一直不在的是你的心。”
她走了出去。他看着空荡的门口,一直看着,门外深深的黑暗涌进来,很快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