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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五娘的出现,似一记重锤砸在了萧南的心上,尘封多年的记忆,如同喷涌的泉水般翻滚而出,瞬间将她的意识掩埋——
那一日,萧南穿来整一个月的日子。
萧南的心情很不好,经过了穿越的惊慌,偶的空间的惊喜,以及遭遇渣男的郁闷后,现如今的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偏在这个时候,崔家上下流传着一个谣言,说她这具身体的祖父宋国公被人告发私通突厥,并有通敌卖国之嫌。
事实上,不过是萧禹担心身在突厥的亲姐萧皇后,给她写了几封信而已。
这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唯一不妥的便是写信的时机不对,那时,圣人正在对突厥用兵,两方是交战关系。
而萧禹,身为朝中重臣、皇亲勋贵,却被人抓住了与敌通信的把柄,不管他的信里写的是家长里短的琐事,还是大唐派兵遣将的部署,总归是跟敌国有了牵扯。
尤其是萧禹在被人告发后,还因李靖诛杀了吉利可汗的妻子、萧皇后的小姑子义成公主,上书弹劾李绩。却又被人反告他弹劾不当,假公济私。
最终的结果是,通敌之说子虚乌有,但弹劾不当却是事实,再加上萧禹性格耿直,不喜那些寒门庶族出身的勋贵,多次当众嘲讽他们,着实得罪了不少人。
锦上添花的人多,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少。
在诸多落井石的作用下,圣人最终罢了萧禹的相位,并贬他出了京城,去岐州当了个刺史。
当时萧南身在内院,对外头的消息并不灵通,但也不知道怎的,她每次偶然听到的议论,都在说什么:宋公这次肯定完了,通敌呀,多大的罪过,即使不抄家灭族,宋公的爵位也保不住了。
那时的萧南已经得知当下的世界,是个被诸多穿越者蝴蝶得乱七八糟的时空。
她记得正史上说宋公是凌波阁功臣,是两朝皇亲,儿媳妇还是个公主。
太宗又是千古一帝,是少有的不兔死狗烹、诛杀功臣的帝王。
再说了,宋公通敌的罪名根本就不实,只要查清了,圣人应该不会把萧家怎么样。
但这里却不是真正的大唐,正史上记载的东西也未必是对的。
萧南明白,不管再开明的皇帝,也不会希望手底下的人通敌叛国。再者说,通敌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只要有一点儿迹象证明萧家和突厥关系莫逆,那萧家……
偏萧南对唐朝的历史,更多的还是女皇的故事(某南:电视儿童伤不起呀),在那段历史里,充斥着种种酷刑、杀戮。
很多人,即使贵为公主、皇子,一旦沾上了谋逆造反,也会被流放,甚至被赐自尽。
就是那一天,萧南偶尔听到两个丫鬟在花阴下,说:“……公主又怎样?圣人不会杀自己的女儿,可是萧家的人却未必能保得住呢。哼,我看呀,极有可能是发落了萧家的人,然后再让公主改嫁,反正在咱们朝,公主改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就是萧家的人惨咯……”
萧南很害怕,她真怕圣人不明,冤枉了萧禹,最后连累她。
她又怕婆家为避祸,想对她痛下杀手,现代看得宅斗、宫斗文都说了,娘家祸事虽不波及出嫁女,但哪个婆家不想要个体面的婆家,而不是所谓的罪臣?
萧家若真出了事儿,崔家既想保有仁义之名,又想丢弃娘家倒台的儿媳妇,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儿媳妇病逝或者意外挂掉呀。
人就是这样,一旦想到了某种可能,便会反复的想,反复思考的结果,便是愈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为了不坐以待毙,萧南决定,她必须行动起来。
而武氏,便是在萧南心乱如麻、决定金蝉月兑壳的那一天来到崔家的。
武氏,是六少夫人小柳氏的娘家姨表妹,武氏的祖母又是杨家的女儿,所以七拐八拐的,和萧南也能沾上点儿亲戚。
是以,武氏顶着萧南表妹的名义,时常来辰光院闲谈,偶然一日,巧遇回辰光院取银钱的崔八,两人闲谈了几句,发现彼此间很有共同语言。
两人都喜好诗词歌赋,都崇尚魏晋古风,都善音律美食。
于是乎,武氏成了辰光院的常客,只是她拜访的对象,是住在‘内书房’的崔八。
武氏的时常拜访,对于忙活着变卖嫁妆、转移财产的萧南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而她与崔八有点儿暧昧的关系,萧南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其实,当时萧南还解气的想:来得好呀,正巧阿槿正怀着身子不能侍奉崔八,家里的下人们谣传崔八看上了一个教坊的歌姬,正天天想着把这奇女子弄回家来呢。有武氏一打岔,崔八也能消停些。
武氏也乖觉,看出萧南对她并不厌恶,便主动凑上来交好。
弄到最后,她们两个更是姐妹相称,有时遇到了跑到萧南面前放肆的阿槿,武氏还帮着萧南出气。
恩恩,果然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呀。
萧南很自然的便接纳了武氏。
随后,更因武氏能外出得到最新的新闻,而时常叫来武氏问询。
武氏呢,是个心思敏捷的人,她总能不着痕迹的给萧南提出建议,这让解决了麻烦的萧南,很是欣赏。
无形间,更是把武氏当成了贴心的姐妹。
崔八对萧南不亲近。
武氏便建议:“男人都喜欢温柔大度的女子,姐姐不妨对八郎君宽容些,他喜欢出去郊游会友,你就让他去嘛,不但不阻止,还要主动给他准备些交际需用的银钱。当然数量也不能太多,多了男人就要做坏事了。”
萧南觉得她马上要跑路了,为了不让崔家的人发现异常,她想着笼络一下渣男也好,便从自己的私房里拿上十几二十贯的让崔八花销。
此招一出,崔八对她果然和颜悦色了许多,且天天出去游玩,彻底把阿槿抛在了脑后。
阿槿对萧南很不敬。
武氏便建议:“这样的奴婢,姐姐根本不用多管,只待她生产的时候……呵呵,俗话不是说了嘛,女人生产便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萧南闻言,深觉有理,虽然她并不打算在崔家常住,但自她穿来后,阿槿时不时的跑到她跟前挤兑、嘲讽,弄得她很不舒服。
当然,萧南不敢杀人,但又不甘心被人挤兑,便把教训阿槿的事儿交给了武氏,还特意嘱咐她,“千万别害了她的性命。”
武氏出手,内院太平呀。
阿槿果然老实了,天天龟缩在院子里,即使见了面,也对她恭恭敬敬。
如此几次后,萧南对武氏更加信任。
说到这里,有人问了,难道上一世的萧南就这般蠢,她竟看不出武氏这么殷勤是有目的的?
答案是,萧南当然看得出,她只是单纯且没有成算,但并不是瞎子、傻子,武氏一提起崔八就两眼放光,她哪里会不明白。
只是她想着,人之所以算计他人,无非是有利益冲突罢了。
她萧南和武氏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呀。
武氏想要这个渣男,没问题呀,萧南就多次委婉的和武氏说,她对崔八很不满意,想等祖父的事情完结了,便跟他和离云云。
萧南相信,她已经表明放弃了渣男,武氏那么聪明,应该能领悟她的意思。
并且,萧南觉得武氏若是真对渣男有意思,她就更该帮自己解决崔家的麻烦,好让她早日月兑离此地,给她腾出正妻的位子。
期间,苏妈妈她们就像冷漠的旁观者一般,起初还劝两句,说武氏心机叵测、居心不良,还让她多加小心。
后来,苏妈妈回过一次亲仁坊后,便也住了嘴,玉竹忍不住劝萧南的时候,苏妈妈还主动呵斥。
就这样,武氏算是在辰光院扎下了根,逐渐帮萧南打理起内务来。
给大夫人请安?武氏去。
崔八被老相公罚去跪祠堂,要人去关心?武氏去。
崔八的朋友到京了,携家眷来访?武氏去。
但凡是需要萧南出面的场合,不管是公还是私,统统都是武氏代替。
除了名分上不是八少夫人,武氏俨然就是辰光院的主母。
而大夫人,也从一开始的不乐意,发展到后来的妥协,睁只眼闭只眼的任由武氏一个未嫁女在儿子身边晃悠。
阖府上下,都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唯有萧南不曾发觉。
她还在忙着种田、清点嫁妆、锻炼身体,并在武氏推荐的能干小厮陪同下,去东西两市收购商铺。
除此之外,她还努力想着怎样和面临抄家夺爵险境的娘家月兑离关系。
那一天终于来到了。
武氏神色慌张的从外面跑进来,拉着萧南便往内室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萧南被吓了一跳,心怦怦乱跳的问道。
“姐姐,宋公的案子终于了结了。”武氏神色郑重,眼中带着几分担心。
“……怎么,怎么了结的?”萧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次她去东市的时候,还听酒肆里的人闲聊,说这次圣人对宋公很生气,极有可能重判,还会累及家人。
“……罢相、夺爵含封邑,令贬出京城,流、流放岭南。”武氏一字一顿的说道,那肃穆的神情,任谁看了也不会怀疑她的话。
“流、流放?”那是要死人的呀。
萧南一时心慌不已,急切的问着武氏,“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武氏看了眼微微晃动的帐幔,皱着眉头,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担心娘家的亲人?你放心,你若是有什么金银衣物,只管交给我,我转交给你的家人,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在路上也轻省些。”
萧南月兑口而出,“我哪有什么钱……”
随后又觉得萧家虽不是她的正经亲人,但她总归占了人家的身体,便又一脸肉痛的说道:“好吧,我还有些金子,就劳烦你给他们送去吧。”
“哐当”一声微响,外间儿似是被打翻了什么东西。
萧南此刻正为掏出去金子心疼,根本无暇他顾,也就没有留意,只是怏怏的说:“还有些衣物、药材,数量虽不多,但也能够他们撑到岭南。”
萧南不是什么圣母,有随便认父母的习惯。但她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萧家的人确实与她无关,她却真不能不管人家。
“恩恩,姐姐放心。我定会将这些东西交给萧家的人。姐姐,外头还有事,我先下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武氏嘴角微翘,身姿优雅的站起来,缓步退出房间。
武氏确实很忙,她一出去,就传来与人交谈的声音。
萧南隐约听到是个女子的声音,便想着可能是哪个丫鬟找武氏吧,也就没再留意,起身来到钱柜边,拿出钥匙(萧南才不会把自己的钱柜交给别人看管),打开锁后,从里面取出二十个十两一铤的金铤,决定把这些交给萧家。
当然,萧南并没有见萧家的人,她还是把这事儿托给了武氏,责令玉簪陪着武氏一起去见萧家的人。
回来后,玉簪复命说,家里人已经收到了,还让萧南好好保重。
萧南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听武氏说,萧家的人已经离京,宋公的案子也彻底了了。
至此,萧南才总算放下心来,安心的梳理私产,打理店铺,为将来的月兑身做准备。
这一天也很快就到来了。
那是九九重阳节,萧南前世的时候,对这个节日并不怎么看重,只隐约记得每年重阳节,爷爷女乃女乃的单位都会给他们发福利,爷爷兴致来了,还会领着她去爬山,仅此而已。
所以,萧南就像往常一样,睡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后,武氏又笑吟吟过来陪她说话(作者吐槽:是来当‘主母’吧?),还让伺候的丫头带了一小罐菊花酒,邀她一起去花园赏菊对饮。
萧南因最近着实忙活了一段时间,也想好好玩一玩,又有善言辞的武氏陪着,两人说说笑笑,对菊畅饮,从下午一直喝到了月上中天。
或许是酒喝多了,萧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却看到了一群来势汹汹的人,打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夫君离京赴任、近日刚刚调回京的崔二夫人,以及二房的一干女眷。
萧南只觉得头很晕,她用力揉着,耳边却传来一通厉声暴喝:“好个逍遥的襄城县主,好个孝顺的孙媳妇”
“……额,谁呀,叫这么大声”
萧南宿醉乍醒,神智还不是十分清明,她茫然的看着二夫人并一干女眷围着她,满脸怒容,一个个涂得殷红的嘴巴张张合合,耳边尽是嘈杂之声,她一句话都没有听清楚。
好容易,萧南清醒过来,才知道,原来前些日子老夫人身子不太舒服,在京的几个少夫人都去荣寿堂侍疾,唯独八少夫人萧南不在。
昨天更是凶险万分,若不是太医的丹药神效,老夫人极有可能就挺不过去了,这让刚刚进京的崔守义夫妇惊慌万分——长姐对于他们就是母亲的存在,自己却因公事不能近前照顾,险些与她人天两隔。
崔守义自责了半夜,随后见姐姐终于救了过来,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跟长兄说起此次进京的差事。
而二夫人呢,也和大嫂一起侍奉在老夫人身边,见老夫人服药睡去后,便悄悄的退了出来,因不放心,众女眷都没有离去,一起坐在堂屋闲聊。
二夫人却发现,在一干小辈儿中,竟没有八郎的娘子萧南。
之前二夫人便听说过,萧南自持县主身份,不事翁婆,不孝长辈,对丈夫不敬,对姬妾不慈,对娘家也不亲,简直就是个冷情寡义的人。
如今亲眼见了,二夫人虽还没有落实,已经将那些流言信了七七八八,冷声对大夫人道:“八少夫人呢?怎不见她?我看连崔薇她们姐妹都陪在老夫人榻前,她这个侄孙媳妇怎么不见?”
大夫人也有些气愤难平,但萧南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妇,家丑不可外扬,老2家的虽不是外人,可也隔着房呢,让她知道了,肯定要笑话自己不会教儿媳妇。
可若是不说,二夫人听信了那些谣言,八郎更丢人。
长叹一声,大夫人便把萧南从来不给自己请安,老夫人得病后也从来不给老夫人侍疾的事儿说了一遍,临了还拿帕子捂着脸道:“唉,也是我没福气,想着萧家的家教甚好,公主又是个温柔娴淑的女子,她的女儿也定是……谁承想,唉,是我误了八郎呀。”
“什么误不误的,这样的媳妇儿就该休了她。县主怎么了?咱们崔家也不是寒门窄户,就是公主……听说高阳公主不就因不事翁婆,被皇后叫回宫里好生训斥了一通?”
二夫人本来就为大房娶了个出身高、门第显贵的儿媳而有些嫉妒,这会儿听了这话,解气的同时又义正言辞的劝诫大夫人让崔八休妻。
大夫人不想这么草率,便悄悄派人去辰光院通知萧南,结果直到天亮她也没来。
回来的人说,萧南喝酒喝醉了,正在花园里酣睡呢。
一听这话,二夫人更来劲了,也不急着梳洗换装,领着一群女眷便杀到了花园。
第二天,萧南和离了,且带着不孝不敬不慈的坏名声。
而武氏呢,则风风光光的嫁入了崔家,以一个落魄氏族之女的身份,嫁给了崔家嫡幼子为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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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额,写这章的时候,某萨有些忐忑,担心亲们看完后觉得萧南很傻、很活该。某萨其实想说,萧南上辈子的悲剧,并不是一个人造成了,而是几方人马的作用。
另外,不是萧南太笨,实在是对手太高杆。
当然,这一世,萧南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面对情敌的诸多算计,她也会狠狠的反击哦,还请亲们继续往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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