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暮霭,夕阳西下,染红了荒野的一草一木。寂静的荒野上传来一阵吱吱声,令人毛骨悚然,陈樊的无头尸体慢慢地站起,四肢低垂,鲜血从指尖缓慢的滴下,无头的脖腔冒出一股浓血,一根血红的尖刺从浓血中探出,吮吸着四处流淌的血液,吱吱声立时大作。慢慢站立的无头尸体终于完全停止了颤动,变成了一具干尸,像一件皮囊一样被摔在了荒草丛中。干尸的背后出现了一张粉红女敕白的脸,刚缩进樱口的血刺又幻化成了一条柔软的粉舌,舌忝涤着樱唇上残留的鲜血。美貌的女子意犹未尽,转向了其他尸体,本来已失去血色的尸体,变成了死鱼肉,苍白的吓人。
死尸残留的血液流进了唐甜的口中,等她松开手以后,只剩下一具皮囊。半个时辰以后,五具尸体都变成了干尸,所有的血都被唐赛儿吮尽,干尸随手抛进了草丛中。
唐甜看到了叶三杀人的残忍,她感到叶三变了,变得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这和以前从不多伤人命的叶三完全不同,让她看到叶三为了帝王之道所展露的霸气和狠辣。对于这样的人类,是继续与他为敌呢?还是助他成就霸业?这次唐甜没有左右摇摆,她知道成就叶三就是成就自己,现在的形式对她是无往不利,她已成功地接近了叶三身边,如果有她在背后支持,叶三就如虎添翼,成就霸业指日可待。
龙门桥头的叶三当然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后的恐怖场景,他现在正面对另一场危机,魁梧汉子说出死亡之语后,双手合拍,发出三声清脆的击掌声,第三声响落,从桥底阴暗处,两边的林影下,静如鬼魅地出现了六条人影,他们的行动一致而轻巧,自空气中凝形,由冥府中升起,明明是人,却不带丝毫人气,六人当地一立,森森鬼气顿生。
叶三眯起双眼,朝这六个阴魂逐一打量,居然是六张一样的马脸,穿着一样灰褐色的麻衣,手里捧着清一色的哭丧棒,头戴一顶舍我生财的尖顶帽,一身打扮,活月兑月兑六个如假包换的牛头马面。真他娘的见鬼,我叶三怎么老是离不开这等稀罕物。这也不怪叶三纳闷,那个时代都迷信,做鬼要比做人吃香的多,鬼模鬼样的,一出现就能起到震撼人心的作用,可叶三是明白人,根本不吃这一套。
“阁下好本事,竟能在这里搜罗到这么一票牛头马面。”叶三摇摇头打趣道。
“哼!少说风凉话,我要是说出这六位的身份,阁下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哦?难道他们真的是地狱使者”
“差不多,他们就是川边阴魂不散,六位一体,都叫阴魂不散。”
“嘿嘿嘿,看这六位的德性,真像能沟通阴阳,脚踏两世的主。不过,在下看来,让他们横跨一步,早到幽冥投胎算了,二十年后又是六条好汉。”
六张瘦长灰白的脸上,展现出一种情趣索然的神情,不见天日的灰白,真像来自异界,无情的双目已经把叶三看成死人一个,都扬起脸,对着夜空中的点点疏星凝视,好像在等候幽冥深处的某种启迪。
叶三可不管这六个鬼东西能得到什么启迪,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行事法则,那就是下手不留情,无毒不丈夫。妖刀闪电出鞘,一闪之下,已斩向其中一人的喉咙。
“妖刀,是妖刀,他是叶三,不要自大了,小心他的刀。”小个子看见形如闪电的刀光大叫起来。
仰首上望挨刀的那位,好像能借空气的波动感触到妖刀斩下的角度,伸长脖子吸了一口气,身形已浮空而起,在浮起的刹那身形暴转,右手哭丧棒挥洒而下。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那位回应叶三的妖刀不但疾厉威猛,且浑圆无暇,如同本能的反射,是那样的自然顺畅,不落丝毫慌乱的痕迹。叶三明白,这阴魂不散果然不是省油的灯,眼前可能碰到麻烦了,这些人都是什么人?这时候出现在漠北绝非偶然。
叶三收刀,一个侧翻掠出七步,那位的身形立刻占据了叶三腾走的方位,哭丧棒抬手又破空砸下,棒上是银丝分如针雨,似一道奔腾的瀑布,一道星辉的狂飙。叶三不能再移动躲避,妖刀抖起炫弧,刀刃极其怪异的自相反的角度斩出,那位身形急起,一角麻衣已随着一绺血水飞扬。
见了血,其他五位毫不犹豫一齐围上,五根哭丧棒的威力确实够叶三喝一壶的。受伤的那位面部没有一点表情,不哼不恼,冷漠僵木,那飘舞的麻絮、散溅的鲜血好像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六位阴魂不散的围攻,叶三顿感压力突增,招架不易。六条哭丧棒配合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一波一波轮番挥展,交相呼应,布成了一道阴间的罗网,锐气纵横,劲气呼啸,只要挨上一棒,包管皮开肉裂,和撞上铁刺猬没什么两样。
叶三在狭窄的空隙间快速却幅度极小的运动,妖刀弹射翻飞,一刀斩出由许多细碎扭曲转折所组合,只有这样,他才能接下阴魂不散的凌厉攻势,才能十分艰苦的适度反击。
在暗处悄悄跟来的唐甜冷眼旁观下,竟为叶三担心起来,一阵牵肠挂肚的情感充满心扉,她虽然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眉梢眼角却被焦急的神色充斥,要不要出手帮叶三一把?还是暗伏不动?
正当唐甜内心在激烈的斗争,眼前的一切突然起了变化,一种意想不到而又残酷的变化。在阴魂不散围攻下的叶三,使出了搏命一刀,险中求生。迎上三根哭丧棒,不管棒上蓬飞的尖刺刺入肉肌,身形弹射贴近,妖刀挥出一道来自异域的流光,刀上的灵力爆射出刀头,一颗好大的头颅标起,鲜血混合叶三被尖利割开肌肤的热血,同时喷洒而出,纵横交错的血痕布满了胸膛。叶三不顾火灼般的疼痛,连人带刀撞进了另一个阴魂不散的怀中,截成两半的身体被叶三撞出数丈,栽落桥底。而背后的哭丧棒的棒头钢刺扎进了叶三的肋下,叶三一声不吭,原地回旋,妖刀蓝芒闪动,握着棒柄的手臂便和它的主人分了家,借着棒头传来的强猛力道,叶三连冲带扑,飞驰数丈,再一腾窜,人已隐入无边的黑暗中。
惊魂不定的魁梧汉子,不禁头皮发炸,又急又怒,狂吼一声,拔腿便追,一边扯起喉咙大叫:“不要放走叶三,他是军中先锋,此次回京定有不可告人的事,不能让他逃掉啊!”
阴魂不散还剩下三个半,那半个右臂被叶三齐肩削落,血如泉涌,奄奄一息回天乏术了,活着的三个一齐跪倒在伤者的身旁,哪还能顾上追击叶三,神情好像在为伤者祈祷亡魂,气氛一时诡异到了极点。阴魂不散不再听从魁梧汉子的呼唤,协同前去追杀叶三,叶三给他们的震撼,似乎使他们忘记了造成这样惨烈结果的仇家。
唐甜抿着嘴,偷偷地乐了,这小子真能拼命,和这样的人玩命真是不智,她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是那样的开朗舒畅。追出的魁梧汉子不过一会儿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不知道是他没追上还是不敢追下去,反正是空手而回。
“哼!堂堂汉王世子还不是照样在叶三面前吃瘪,老娘懒得出来见你们。”一阵似人语的营营之声随风远去。
破晓时分,东方天际露出一抹惨白,叶三坐在一条田埂上,上身打着赤膊,展露出古铜色的肌肉,仔细看着肌肉上条条交错的伤口,伤痕很窄,很浅,可肋下却血肉模糊一片,很多尖刺扎出的小孔汇集成一片,看上去竟像巴掌大的创口,血流量不是很大,慢慢向外沁出,叶三正用一条汗巾沾拭着伤处,一沾一咧嘴。和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搏命,真令他心烦,每次都带点伤,这说明武功上的比拼他还占不上绝对的上风。十几年的漫长岁月,他还是不能适应冷兵器时代的搏斗,血染的岁月,让他已经记不清以前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就说眼前的境遇,也不能再给他任何刺激,总是感觉一片灰白,一片阴郁,见不到任何曙光,逆境争霸谈何容易?
止血药是御医盛寅给的,涂在创口上立时清凉无比,疼痛也减轻了好多。正当他为伤口太多而手忙脚乱发愁时,一缕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幽香飘进鼻孔,他先是怔了怔,又向空中用力猛嗅了几次,绝对肯定不是自己身上的香味,抬头看到一个身影已经接近了自己,脑门上冷汗流了下来,此时绝不是他争命的最佳时机。叶三强持镇定,盘坐在田埂上不动分毫,只用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对方。
唐甜笑得更加温柔了:“老爷自己疗伤,要不要甜儿帮忙啊?”
叶三放松了警惕,呼的一声,长出了一口气:“不是要你在营里呆着吗?怎么不听话,私自跑出来了?”
“老爷,出门的时候,夫人再三叮嘱小妹要照顾好老爷,形影不离,小妹不敢抗命,所以就顺路追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叶三腔调生硬地问道。
“老爷要去北京,龙门客栈是必经之路,小妹只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
叶三白了唐甜一眼,自打确立敌对关系以后,他和唐甜再也没有恢复在寿光城结下的情缘,总感觉他们若要结合是非常别扭的事。以前她还叫唐赛儿的时候,虽然也是敌对关系,并且害得他死去活来,可在叶三心中却是那样的深刻,令他无法忘怀。再看现在的唐甜——
“怎么?老爷看样子似乎不欢迎我来?”唐甜走到叶三身边,也坐在了田埂上,双手抱着膝盖,以一种颇为悠闲的语气道:“我知道老爷负有特殊使命,可小妹在龙门也没闲着,你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吗?”
“是谁?”看着唐甜抿嘴不说话的样子,知道自己怠慢了人家,不由得迷惘起来,看到那小女儿家赌气的神态,更是心虚紊乱。因为唐甜坐的距离离他太近了,那阵若有若无的芬芳更加浓郁了,甚至他可以感受到唐甜身上散发的温热和肌肤上的清凉,呼吸间充满了幽香,所谓一亲芳泽,就是眼下这般光景。
唐甜见叶三没有再问下去,一边审视着叶三肌肤上的伤痕,一边从胸衣里抽出一条丝巾,缠在了叶三腰上,在背后打了一个活结。叶三举起双手,看着唐甜一对丰满的胸乳贴在自己背上,感受到了唐甜的胸乳才是上好的金疮药。
“他们都是汉王府的人,老爷能在阴魂不散的手里逃生已经的异数了。”
“我已经猜着了,除了汉王府能有这样的实力,只有汉王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说真的,老爷,甜儿打心眼里佩服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唐甜呼吸着叶三腋下散发的男人独有的体味,由衷地道。
叶三一副无精打采地道:“佩服我什么?没见我一天到晚地挨刀挨枪?佩服我伤痕累累?算了,我自己看自己都别扭。”
“老爷有不屈的意志,无畏的勇气,让甜儿心里喜欢……”唐甜红着脸,低下了头,几缕秀发拂在了叶三脸上。
“甜儿,你说的让我心里发麻,脸上无光,你见过我这样落魄吃瘪的人吗?”
唐甜又笑了:“老爷勿以成败论英雄,你是双拳难敌四手才吃了这样的亏,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啊!”
叶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当我突围以后,那个追我的人是谁?”
“他是汉王世子朱瞻圻。”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