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军士走上去,粗暴地抓起杨富贵的膀子就往外拖,杨富贵骂道:“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
章程从袖子里模出一块洁白的绫罗丝巾,轻轻擦着刀身上的鲜血,擦完鲜血,将那沾满美人血迹的丝巾小心放进自己的衣袖,然后把龙纹刀放回案上的刀鞘-_()他不慌不忙地做完这些琐碎的事情,完全不像刚杀过人,然后向帐外走去,从马文升身边经过时,他拍了拍马文升的肩膀说道:“你还需要磨练。”
“大人……”
“你随我来。”两人走出大帐,夜色如水,湿润的露汽中还有战争的硝烟味和尸体的烧焦味。军营的篝火连绵不绝,犹如天上的繁星。
“文升,扬州府那一战是你第一次杀人?”章程看着营地里篝火头也不回地说道。
“嗯。”
“慢慢就习惯了,你所欠缺的就是磨练。”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闲话,章程又道:“在军中磨练首先要过的就是杀人关,你虽然是个小旗,还没过杀人关。”
“叶将军也这么说,可这杀人不是什么好事。”
章程干笑一声:“就因为你是叶阁老的人,我们对你的期望很大,我们都会一直追随叶大人,因为叶大人的理想也是我们的梦想,我们都梦想着恢复祖先的荣光,国威远扬,梦想着蛮夷不敢蔑视关内,闻风丧胆。这些梦想不是只在战场上就能得到,关键在朝廷,只有叶大人能做到。”
马文升模了模肩头被咬伤的伤口:“我觉得太平就好,大伙儿都有地种,有饭吃,能过日子就行,你杀我我杀你没多大意思,别人是不是闻风丧胆也没多大意思。”
“切!”章程白了马文升一眼:“你真的需要磨练,只想着种地有什么出息,敌人可不这么想。他们把咱们汉人当牛羊,当奴隶,没事就来抢一把,咱们凭什么要做别人的奴隶?以后西大营可能会调往辽东,那里也是你的家乡,你就跟着军队去磨练,那可不是在寺庙里,看看别人是怎么凌辱蹂躏那些种地人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一个军士喊道:“总兵大人,黄大人来调令了。”
章程回身进帐,与传令的军士对过兵符,又把军令拿给随军的文官翻译。军令都是用密文写的,需要对照翻译才能使用,这种事一般章程都会让文官去干,自己随便找一段翻检验就行。密文籍都是管制物品,禁止翻抄,并统计编号,而且每过一段时间,翰林院那边又会送来新的密文。西大营的指挥系统有些复杂,但是比较安全。
过了一会儿,章程拿到了用汉字写成的军令:兴华战事后,立刻率军向苏州靠拢。苏州是人间天堂,繁华名不虚传,街上更是喧嚣热闹,已经有些拥挤。今天和往日更是不同,城郊街道上出现了一支壮观的军队。市民好奇地驻足沿街观看,他们并不害怕,因为这支军队队形整肃,并不像没有管束的乱军。天下无敌西大营的旗帜随风飘扬,是西大营,有见识的人开始卖弄自己的学问,说是朝廷里来的中央军。军士的脚步声整齐划一,那些身披铁甲的士兵排成一条条笔直的线,从街道这边直接可以看到街道那边。随后的是骑兵部队,那些骑士骑着高头大马,戴着半圆形的铁盔,铁盔上插着高高的白色羽毛,从远处看去,就像一片白花花的雪花一般。最后面是用骡马拉的各型战车,装载着大小火炮,车辆上有许多拿着火铳和钢叉的军士护卫,很显然西大营的装备十分先进。
军队行至城门口停了下来,只见一众身穿红色青色不等的官员从城里迎了出来,跟在官员们后面走出来的还有大量的皂隶和官兵。最前面那个红袍官员扬声道:“京师西大营光临蔽境,下官等特来迎接。”
同样身穿红色圆领官服的黄启忠骑着马从整齐的队伍旁边策马上前,他的身边跟随着一众身披重甲的将帅。城门那边站在前面穿红袍的细高个就是新任浙直总督程信,以前在京师担任过刑部侍郎。他的表情很不自然,因为曾对辖区扬州府的事情不闻不问、按兵不动,所以他很心虚。他本来想拖叶三的后腿,实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程信敢按兵不动,却没什么胆量直接反抗中央军,一则浙直总督属于京官,他的家眷还在京师。二则公然谋反,他手下的将帅不一定会跟着他玩命,毕竟他是从刑部调下来的京官,听说是先帝驾崩那天得罪了内阁次辅叶三,被贬出京,如果不是皇上朱见深的老臣,早回家抱孩子去了。三则是刚到苏州,在苏州的底子没那么厚实,这也是明朝军政制度的高明之处,内地封疆大吏想拥兵自重不受节制的难度很大。
程信在京师时见过黄启忠,他见黄启忠策马过来,忙躬身讨好地指着后面的犒军物资道:“西大营兵马劳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尚大人笑纳。”
黄启忠连马都没有下,礼也不回,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样也显得十分傲慢,不过因为程信心虚,已顾不上不满黄启忠的傲慢。黄启忠扬起马鞭,指着城头上的火炮道:“西大营驻扎苏州,为安全起见,城楼要交给我们控制。来人,去城上交接防务。”
“末将得令。”一员大将抱拳接令,回头喊道:“兄弟们,跟我上!”
程信见状指着众军:“这……这是干什么?”但是他也没理由阻止,因为黄启忠是兵部尚,兼领东南军务,腰上还挂着尚方宝剑。一众骑士率先冲进城门,后面密密麻麻的重步兵火铳手小跑着紧跟其后。众军从城里的墙梯爬上城楼,将上面的守备军赶下城去,控制了城楼、箭楼、闸门,还有城头上的火炮。
黄启忠抬头看去,高高的城楼上挂上了西大营的旗帜,他的脸色突然一变,用马鞭指着程信道:“程信,本官问你,两个月前扬州告急,你可得到官报了?”程信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妙,倒退了几步,额头上汗水直流,脸色煞白:“下官……下官没有接到兵部命令……”
“身为浙直总督,对辖区安危不闻不问,就是渎职!还敢狡辩。身为大明官员,勾结藩王,就是谋反!”黄启忠声色俱厉地喝道:“来人!拿下!”众军一拥而上,抓住程信。他周围的文武官员大惊,前面一排排的荷枪实弹的火铳手,背后的城楼已经被控制,动也不敢动。程信急道:“黄大人,有话好说,你我同朝为官,有话好说,下官何时勾结藩王了?黄大人,黄大人……”
黄启忠冷冷地道:“有没有勾结藩王,一查便知。去抄了程信府邸,一干人等,尽数捉拿!”程信在焦急挣扎中乌纱帽滚落在地,大呼冤枉。黄启忠拿下了程信,立刻率军入城,占领了浙直总督行辕。
西大营在城中军纪良好,丝毫没有扰民,但是冲进总督行辕时就变成了杀人恶魔。大门口的管家和一干奴仆不知道这群军士是干嘛的,也不能随意就让军队跑到他们府邸上去,便作势要拦。西大营这边的一个将领随即下令:“尚大人有令,反抗者格杀勿论!”街面上的骑兵不问青红皂白,搭箭便射,一箭射中管家的额头,那老头仰面倒在血泊之中,前面的步军端起长枪,见人就捅,将门口的奴仆全部刺死。
就在这时,兵部侍郎刘大夏策马赶到,大喊道:“慢动手!先围住,等本官禀报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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